红楼梦-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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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拿去,他们的聪明人多着哩。”岫烟只得回来。进入院中,各人都问怎么样
了。岫烟不及细说,便将所录乩语递与李纨。众姊妹及宝玉争看,都解的是:
“一时要找是找不着的,然而丢是丢不了的,不知几时不找便出来了。但是青埂
峰不知在那里?”李纨道:“这是仙机隐语。咱们家里那里跑出青埂峰来,必是
谁怕查出,撂在有松树的山子石底下,也未可定。独是‘入我门来’这句,到底
是入谁的门呢?”黛玉道:“不知请的是谁!”岫烟道:“拐仙。”探春道:
“若是仙家的门,便难入了。”
袭人心里着忙,便捕风捉影的混找,没一块石底下不找到,只是没有。回到
院中,宝玉也不问有无,只管傻笑。麝月着急道:“小祖宗!你到底是那里丢的,
说明了,我们就是受罪也在明处啊。”宝玉笑道:“我说外头丢的,你们又不依。
你如今问我,我知道么!”李纨探春道:“今儿从早起闹起,已到三更来的天了。
你瞧林妹妹已经掌不住,各自去了。我们也该歇歇儿了,明儿再闹罢。”说着,
大家散去。宝玉即便睡下。可怜袭人等哭一回,想一回,一夜无眠。暂且不提。
且说黛玉先自回去,想起金石的旧话来,反自喜欢,心里说道:“和尚道士
的话真个信不得。果真金玉有缘,宝玉如何能把这玉丢了呢。或者因我之事,拆
散他们的金玉,也未可知。”想了半天,更觉安心,把这一天的劳乏竟不理会,
重新倒看起书来。紫鹃倒觉身倦,连催黛玉睡下。黛玉虽躺下,又想到海棠花上,
说“这块玉原是胎里带来的,非比寻常之物,来去自有关系。若是这花主好事呢,
不该失了这玉呀?看来此花开的不祥,莫非他有不吉之事?”不觉又伤起心来。
又转想到喜事上头,此花又似应开,此玉又似应失,如此一悲一喜,直想到五更,
方睡着。
次日,王夫人等早派人到当铺里去查问,凤姐暗中设法找寻。一连闹了几天,
总无下落。还喜贾母贾政未知。袭人等每日提心吊胆,宝玉也好几天不上学,只
是怔怔的,不言不语,没心没绪的。王夫人只知他因失玉而起,也不大着意。那
日正在纳闷,忽见贾琏进来请安,嘻嘻的笑道:“今日听得军机贾雨村打发人来
告诉二老爷说,舅太爷升了内阁大学士,奉旨来京,已定明年正月二十日宣麻。
有三百里的文书去了,想舅太爷昼夜趱行,半个多月就要到了。侄儿特来回太太
知道。”王夫人听说,便欢喜非常。正想娘家人少,薛姨妈家又衰败了,兄弟又
在外任,照应不着。今日忽听兄弟拜相回京,王家荣耀,将来宝玉都有倚靠,便
把失玉的心又略放开些了。天天专望兄弟来京。
忽一天,贾政进来,满脸泪痕,喘吁吁的说道:“你快去禀知老太太,即刻
进宫。不用多人的,是你伏侍进去。因娘娘忽得暴病,现在太监在外立等,他说
太医院已经奏明痰厥,不能医治。”王夫人听说,便大哭起来。贾政道:“这不
是哭的时候,快快去请老太太,说得宽缓些,不要吓坏了老人家。”贾政说着,
出来吩咐家人伺候。王夫人收了泪,去请贾母,只说元妃有病,进去请安。贾母
念佛道:“怎么又病了!前番吓的我了不得,后来又打听错了。这回情愿再错了
也罢。”王夫人一面回答,一面催鸳鸯等开箱取衣饰穿戴起来。王夫人赶着回到
自己房中,也穿戴好了,过来伺候。一时出厅上轿进宫。不题。
且说元春自选了凤藻宫后,圣眷隆重,身体发福,未免举动费力。每日起居
劳乏,时发痰疾。因前日侍宴回宫,偶沾寒气,勾起旧病。不料此回甚属利害,
竟至痰气壅塞,四肢厥冷。一面奏明,即召太医调治。岂知汤药不进,连用通关
之剂,并不见效。内官忧虑,奏请预办后事。所以传旨命贾氏椒房进见。贾母王
夫人遵旨进宫,见元妃痰塞口涎,不能言语,见了贾母,只有悲泣之状,却少眼
泪。贾母进前请安,奏些宽慰的话。少时贾政等职名递进,宫嫔传奏,元妃目不
能顾,渐渐脸色改变。内宫太监即要奏闻,恐派各妃看视,椒房姻戚未便久羁,
请在外宫伺候。贾母王夫人怎忍便离,无奈国家制度,只得下来,又不敢啼哭,
惟有心内悲感。朝门内官员有信。不多时,只见太监出来,立传钦天监。贾母便
知不好,尚未敢动。稍刻,小太监传谕出来说:“贾娘娘薨逝。”是年甲寅年十
二月十八日立春,元妃薨日是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存年四十三岁。贾
母含悲起身,只得出宫上轿回家。贾政等亦已得信,一路悲戚。到家中,邢夫人、
李纨、凤姐、宝玉等出厅分东西迎着贾母请了安,并贾政王夫人请安,大家哭泣。
不题。
次日早起,凡有品级的,按贵妃丧礼,进内请安哭临。贾政又是工部,虽按
照仪注办理,未免堂上又要周旋他些,同事又要请教他,所以两头更忙,非比从
前太后与周妃的丧事了。但元妃并无所出,惟谥曰“贤淑贵妃”。此是王家制度,
不必多赘。只讲贾府中男女天天进宫,忙的了不得。幸喜凤姐儿近日身子好些,
还得出来照应家事,又要预备王子腾进京接风贺喜。凤姐胞兄王仁知道叔叔入了
内阁,仍带家眷来京。凤姐心里喜欢,便有些心病,有这些娘家的人,也便撂开,
所以身子倒觉比前好了些。王夫人看见凤姐照旧办事,又把担子卸了一半,又眼
见兄弟来京,诸事放心,倒觉安静些。
独有宝玉原是无职之人,又不念书,代儒学里知他家里有事,也不来管他;
贾政正忙,自然没有空儿查他。想来宝玉趁此机会,竟可与姊妹们天天畅乐,不
料他自失了玉后,终日懒怠走动,说话也糊涂了。并贾母等出门回来,有人叫他
去请安,便去;没人叫他,他也不动。袭人等怀着鬼胎,又不敢去招惹他,恐他
生气。每天茶饭,端到面前便吃,不来也不要。袭人看这光景不像是有气,竟像
是有病的。袭人偷着空儿到潇湘馆告诉紫鹃,说是“二爷这么着,求姑娘给他开
导开导。”紫鹃虽即告诉黛玉,只因黛玉想着亲事上头一定是自己了,如今见了
他,反觉不好意思:“若是他来呢,原是小时在一处的,也难不理他;若说我去
找他,断断使不得。”所以黛玉不肯过来。袭人又背地里去告诉探春。那知探春
心里明明知道海棠开得怪异,“宝玉”失的更奇,接连着元妃姐姐薨逝,谅家道
不祥,日日愁闷,那有心肠去劝宝玉。况兄妹们男女有别,只好过来一两次。宝
玉又终是懒懒的,所以也不大常来。
宝钗也知失玉。因薛姨妈那日应了宝玉的亲事,回去便告诉了宝钗。薛姨妈
还说:“虽是你姨妈说了,我还没有应准,说等你哥哥回来再定。你愿意不愿意?”
宝钗反正色的对母亲道:“妈妈这话说错了。女孩儿家的事情是父母做主的。如
今我父亲没了,妈妈应该做主的,再不然问哥哥。怎么问起我来?”所以薛姨妈
更爱惜他,说他虽是从小娇养惯的,却也生来的贞静,因此在他面前,反不提起
宝玉了。宝钗自从听此一说,把“宝玉”两个字自然更不提起了。如今虽然听见
失了玉,心里也甚惊疑,倒不好问,只得听旁人说去,竟像不与自己相干的。只
有薛姨妈打发丫头过来了好几次问信。因他自己的儿子薛蟠的事焦心,只等哥哥
进京便好为他出脱罪名;又知元妃已薨,虽然贾府忙乱,却得凤姐好了,出来理
家,也把贾家的事撂开了。只苦了袭人,虽然在宝玉跟前低声下气的伏侍劝慰,
宝玉竟是不懂,袭人只有暗暗的着急而已。
过了几日,元妃停灵寝庙,贾母等送殡去了几天。岂知宝玉一日呆似一日,
也不发烧,也不疼痛,只是吃不像吃,睡不像睡,甚至说话都无头绪。那袭人麝
月等一发慌了,回过凤姐几次。凤姐不时过来,起先道是找不着玉生气,如今看
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有日日请医调治。煎药吃了好几剂,只有添病的,没有减
病的。及至问他那里不舒服,宝玉也不说出来。
直至元妃事毕,贾母惦记宝玉,亲自到园看视。王夫人也随过来。袭人等忙
叫宝玉接去请安。宝玉虽说是病,每日原起来行动,今日叫他接贾母去,他依然
仍是请安,惟是袭人在旁扶着指教。贾母看了,便道:“我的儿,我打谅你怎么
病着,故此过来瞧你。今你依旧的模样儿,我的心放了好些。”王夫人也自然是
宽心的。但宝玉并不回答,只管嘻嘻的笑。贾母等进屋坐下,问他的话,袭人教
一句,他说一句,大不似往常,直是一个傻子似的。贾母愈看愈疑,便说:“我
才进来看时,不见有什么病,如今细细一瞧,这病果然不轻,竟是神魂失散的样
子。到底因什么起的呢?”王夫人知事难瞒,又瞧瞧袭人怪可怜的样子,只得便
依着宝玉先前的话,将那往南安王府里去听戏时丢了这块玉的话,悄悄的告诉了
一遍。心里也彷徨的很,生恐贾母着急,并说:“现在着人在四下里找寻,求签
问卦,都说在当铺里找,少不得找着的。”贾母听了,急得站起来,眼泪直流,
说道:“这件玉如何是丢得的!你们忒不懂事了,难道老爷也是撂开手的不成!”
王夫人知贾母生气,叫袭人等跪下,自己敛容低首回说:“媳妇恐老太太着急老
爷生气,都没敢回。”贾母咳道:“这是宝玉的命根子。因丢了,所以他是这么
失魂丧魄的。还了得!况是这玉满城里都知道,谁捡了去便叫你们找出来么!叫
人快快请老爷,我与他说。”那时吓得王夫人袭人等俱哀告道:“老太太这一生
气,回来老爷更了不得了。现在宝玉病着,交给我们尽命的找来就是了。”贾母
道:“你们怕老爷生气,有我呢。”便叫麝月传人去请,不一时传进话来,说:
“老爷谢客去了。”贾母道:“不用他也使得。你们便说我说的话,暂且也不用
责罚下人,我便叫琏儿来写出赏格,悬在前日经过的地方,便说有人捡得送来者,
情愿送银一万两,如有知人捡得送信找得者,送银五千两。如真有了,不可吝惜
银子。这么一找,少不得就找出来了。若是靠着咱们家几个人找,就找一辈子,
也不能得。”王夫人也不敢直言。贾母传话告诉贾琏,叫他速办去了。贾母便叫
人:“将宝玉动用之物都搬到我那里去,只派袭人秋纹跟过来,余者仍留园内看
屋子。”宝玉听了,终不言语,只是傻笑。
贾母便携了宝玉起身,袭人等搀扶出园。回到自己房中,叫王夫人坐下,看
人收拾里间屋内安置,便对王夫人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么?我为的园里人少,
怡红院里的花树忽萎忽开,有些奇怪。头里仗着一块玉能除邪祟,如今此玉丢了,
生恐邪气易侵,故我带他过来一块儿住着。这几天也不用叫他出去,大夫来就在
这里瞧。”王夫人听说,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