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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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奔出大门,张开双臂追赶着汽车。妻子那张痛苦绝望的脸庞从此刻在了他的心头,使他一回忆起来便痛苦难耐----他的心都碎了。
平日里他不敢去触动深埋在心底的篇篇记忆。此时,那些图片却像走马灯似的跃出脑海,搅得他痛苦不堪。当年在妻子肚里的胎儿已经长大成人,刚刚还跟自己通了电话。他深感欠妻儿的太多太多!他实在是对不起他们啊!听大佑说:他们两年前就开始托人打听他的下落,但是没有打听到。而自己呢?并没有努力探寻他们的下落,想念他们是真实的,然而行动上却迟缓了一步。当陆续听说:某某与大陆亲人取得了联系;某某取道香港与亲人见了一面等等消息后,他的心被触动了。从客观上讲,目前海峡两岸仍处在隔绝状态之下,但是从1976年以后大陆逐步奉行了开放政策,许多有亲属在海外的大陆人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寻找着自己的亲人。虽然台湾方面仍严禁与大陆发生联系,但是台湾毕竟是开放型的社会,台湾人可以有许多机会和渠道间接地与大陆亲人取得联系,虽然这要冒一定的风险,但是这种机会毕竟是存在的。在这一方面罗正卿显然没有多下功夫。刚刚与小儿子取得了联系,他才猛然觉悟。他感到内疚,感到惭愧。
他垂着头无力地往楼上走,童曼芹赶过来扶住了他,被他甩开。他心里烦得很,没有闲心去理她,他从未对她有过如此这般的冷淡,而今天他却这样做了。他一步步地迈上楼梯,他感到双腿无力,于是伸出手来扶住栏杆,借助手臂的力量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童曼芹小心翼翼地跟在丈夫身后,她显得无所适从,平日里她很任性,常常会在丈夫面前撒个娇,耍个性子,当然丈夫很娇惯她,很谦让她。童曼芹是个很乖巧的女人,每当看到丈夫真正地动了气,或是有了忧愁的时候,她是决不任性的,而是变得格外的温柔,因为她非http://。常非http://。常爱她的丈夫不愿看到丈夫痛苦。
罗正卿上楼进了书房,坐在了写字台前的转椅里,肘臂撑着桌面,头深深埋在手掌里。他的心很乱很乱,他要整(http://。)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许久许久都没动一下。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他的脑子仍是乱糟糟的。虽说与儿子取得了联系,这本是件喜事,是件值得庆幸的事,然而喜事是在他所料不及的情况下突然来临的,反而使他陷入迷茫,跌入悲痛的回忆里。
室内一片沉寂,沉寂得令人心悸。罗正卿一言不发地坐着,许久许久都没有变换姿势。
童曼芹被丈夫的沉默寡言、被丈夫的阴郁神情震动了。想当初,是她执拗地闯入他的生活,如今,他是否后悔?是否会怪罪于她?她望着他惶惶不安起来。她为丈夫端来一杯茶,她挨近丈夫柔声细语地说:“正卿,喝口水吧。”她看到丈夫的身体略略地动了一下,“正卿,喝水么?”童曼芹仍轻声慢语地问。罗正卿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垂了下去。童曼芹见丈夫的眼神透出的是缕缕苦涩,并无怪罪她的意思,她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下来。“正卿,你应该高兴呀!”童曼芹试探地说了一句后马上收住口,她不敢多说一句,生怕哪句说的不周引起丈夫的不悦。
罗正卿把手放了下来,眉头略微舒展了些。童曼芹觉得自己劝慰丈夫的话已见成效,便继续说:“正卿,我们都老了,需要情绪稳定,为了健康,千万要克制自己的感情喔!”
罗正卿朝她微微一笑:“曼芹,我心里很乱,我想独自呆一会儿,你不要陪我,快去睡吧。”
童曼芹不放心地望望丈夫,然后上前抱住他的肩膀柔声地在他耳畔说:“答应我,不要太激动、不要太悲伤好吗?”
罗正卿点点头侧过脸来对妻子笑笑,同样温和地说:“我知道了,去吧,去睡吧。”
童曼芹听话地进了卧室。
罗正卿目送妻子走进卧室后,他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激荡的情绪。他走到画案前站住,取出一张宣纸铺在桌面上,顺手把一块白玉镇尺压在宣纸一角,顺手又取过一块放在手掌里摩挲着,他在思考是画?还是写?他把镇尺压在了宣纸另一角,他的手仍微微地抖动着。写字、绘画能消除心中杂念,能使他心平如镜,他常常陶醉于其中。他往砚台里倒了少许水,用墨慢慢地研着研着,见墨汁粘稠后,他开始提笔蘸墨,此时有种不可遏制的冲动使他毅然落笔。毛笔在他指间舞动,他的心、他的情,一并凝结在笔端,他用草书体挥毫写下了苏轼的诗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写着写着他觉得头脑昏涨,两臂无力,他写不下去了,便放下毛笔。
夜已经很深很深,他却毫无睡意,原本宽敞的书房忽然间变得如此狭窄局促,他觉得憋闷,便下落楼,走到了院子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地间被浓浓的雾霭笼罩着,浓雾像蚕丝一般劈头盖脑地企图把人裹住,罗正卿下意识地挥动了一下手臂企图挣扎。手臂依旧活动自如,完全不必有被缚住的恐惧,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这夜阑人静之时,他独自走在小路上。夜色被浓雾渲染得愈加空寥、愈加漠然、愈加闭锁,抬头向天凝望,没有明月、没有星星,路灯洇在浓雾中隐约地闪烁着模模糊糊昏黄的光晕;路旁的树木扑朔迷离,仿佛离他很远很远。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这条小路他走了几十年了,此刻对他来说,一切都变得生疏了。
我要回家!陡然间从他心底里迸发出一声激昂的呼喊,我要回家!声声呼唤不可遏制,这是他的心声,是深藏了三十二年的心声啊!他想到了妻子忆兰,想到了孩子们,他心里翻滚着难以平复的热浪。走到了小路尽头,他止住了脚步,失神地伫立在那里,一时间竟然不知向何处而去,茫然四顾,眼前模糊不清,如同置身梦幻之中。
我在哪儿?。。。。。。哦!这是台北。我到这里有多久?。。。。。。啊!快三十二年了呀!多么漫长的三十二年哟!多么遥远的三十二年!然而三十二年前的景象仍历历在目,仿佛昨日那般清晰。
“我要回家“这一意念一经出现便无法摆脱它,遥遥无期的归程总算有了盼头。要想办法,要想办法回去。他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并开始盘算起来,开始设想种种方式来实现他回大陆的夙愿。
我要回家去!回到忆兰身边去!忆兰啊!我的忆兰。。。。。。
不知不觉他来到高速公路附近,汽车通过时的“嚓嚓”声隐约传入耳畔。高速公路在浓雾的笼罩下如同一条朦胧不清的飘带,不!确切地说像家乡的那条河流;浓浓的雾霭像是流水;缓缓行驶的汽车如船一般,车前那桔黄色的雾灯不就是悬在桅杆上的红灯笼吗?!那桔黄色的光晕被缕缕雾丝所遮掩发出惨淡的一轮光圈,那光圈缓缓地向这里移动。
啊!是忆兰来了,是忆兰!。。。。。。
他的双目盯住愈来愈近的那轮光圈,他的思绪随着那光一同远去----远去。
上卷,一,二
更新时间2011…8…12 10:34:48 字数:15402
上卷
一
公元1924年冬季的一个黄昏;天际一片灰蒙蒙的;河面上空雾气腾腾。远处出现一团模糊不清的光亮,它顽强地穿透浓浓的水汽在河面上摇曳,渐渐地那团光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原来是盏挑在船头的红灯笼。这是条小船,坐仓如亭台楼阁一般,可惜,上面的油漆彩绘大多斑驳脱落,失去了往日的富丽堂皇。
两位短衣打扮的伙计,借着烛光摇着橹,撑着篙,朝苏州城驶去。此时,一个高个英俊的男子掀开棉帘走出船仓,眯起双目往前方眺望。只见万家灯火的苏州城已出现在眼前。他兴奋地说:“快到家啦。”然后对伙计叮嘱一句:“当心,桥洞。”同时,他抄起一根篙帮伙计穿过桥洞。
“老爷,你回仓休息吧。”阿明望着主人疲倦的面容又说:“放心好啦,这条路,我和阿根走了无数回了,没事的。”
“还是当心点好。”罗宗孝放下手里的篙关照一句后没有回仓,而是向两岸瞭望,近处的树木田野,远处的城池屋宇掩隐在暮色苍茫中,只是勉强辩出它们的轮廓。忽然,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打在人的脸上,身上,落在船板上河水中。罗宗孝不由打了个寒战,返身进了船仓。
仓里暖和了许多,一只白色的灯笼发出幽幽的光。他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对面一位小女孩身上。徐忆兰被一条棉被裹得严严实实,靠在奶妈怀里昏昏地睡,秀丽的脸蛋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唉”罗宗孝叹息着,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他为忆兰难过,又为失去好友而伤感。他闭上眼,想打个盹,可是不能如愿,他又叹了口气。
罗宗孝出身官宦世家。其祖父是咸丰年间的进士;其父是光绪年间的举人。后来家道中落。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他对“中医”产生了兴趣,经过拜师求学,终于学成。后来,他把自家的大台门改建成中药店铺,一面行医,一面经营,以此维持一家的生计。
徐铭庆是罗宗孝的同窗好友,苏州吴县人氏。清末年间,他和罗宗孝同时考取秀才。辛亥革命后,他在中学堂教书。徐铭庆与妻子感情甚笃,美中不足的是,妻子体弱多病,多年不生育。他的父母一心想要个延续香火之人,于是动了为儿纳妾的念头。可是徐铭庆坚决不肯,找出种种理由推辞。终于在他二十九岁那年,妻子为他生了个健康美丽的女儿,取名徐忆兰。老人见儿媳会生养也就放了心,虽说头胎是个女孩子,美中不足,但是儿媳既然会生养,孙子迟早会来的。老人们在儿子面前也就不再提纳妾之事了。
想不到的是,妻子在女儿三岁那年撒手人世,接着老人也相继去世,更不幸的是他自己也染上了肺病。徐铭庆自知自己的日子不会太多,面对死亡他倒不觉可怕,唯有年幼的女儿使他无法放心,刚刚七岁的孩子,将来如何生活?
徐铭庆没有近亲,把女儿托付给谁呢?思来想去,想到了知心朋友罗宗孝。他了解朋友的为人,罗太太也是个忠厚有教养的人,把女儿托付给他们,他是放心的。徐铭庆在临终前为女儿安排好了去处,自己的后事也委托罗宗孝操办。
不久徐铭庆病逝,罗宗孝安葬了朋友,带着忆兰回家了。
罗家的宅第前后三进,五开间的屋宇坐北朝南,一式的飞檐翘角,一式的蓝墙黛瓦,门窗隔扇雕有花卉鸟兽栩栩如生;一条通廊衔接前后宅屋的前廊后厦;临街的大台门早已改建成了店铺门面,门楣上悬着一块写有“情菁堂药店”的牌匾,原有的角门依然保留着。从角门进去是一条七八尺宽直通到底的通道,连接着各宅院的月亮门,走到底一座影壁迎面而立,影壁后面是罗家的厨房和柴屋。
由于罗宅年代远久,长年未经修缮,呈现出衰败景象。如今罗家人丁稀少,又以后宅为起居之用,中宅和前宅常年空闲着,自然东侧的月亮门也就常年拴牢了。
这几日,整个罗宅空荡荡的,只剩下文秀淑母子。今天得信丈夫下午携徐家小姐回家,整整一下午母子俩都在焦急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