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客-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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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得了,火没见着几个星,黑烟先出来了,他倒是躲得快,举着火钳子往后退了一大步,迷惑不解地盯着那灶台,温客行忙赶过来抢救,将一多半柴禾给扒了出来,扭过头去咳嗽两声,说道:“祖宗,你要烧房子?”
周子舒哑然片刻,还振振有词不懂装懂地判断道:“这柴不好,烟这么大,大概是太湿了。”
也被温客行泪流满面不由分说地给请出去了,和张成岭大眼瞪小眼,坐地等吃。
到了天都黑下来时候,温客行才将这一大桌子盛大年夜饭准备妥当,外面越发冷了,西北风吹得窗棂“扑簌”响个不停,屋里生着几个小火炉,却是热气腾腾,酒温着,香气渐渐冒了出来,张成岭欢天喜地地跟着将一道一道菜端上桌,坐下来,感觉被那热气迷了眼似。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再没有家了,这辈子都注定颠沛流离了,谁知竟然还能过一个这么像样年,便觉得心里委屈都散了大半,眼巴巴地看看周子舒,又看看温客行,心想这会是老天开眼了吧。
周子舒平生好酒,闻着那味道顿时被勾起馋虫,先给自己斟了一杯,垂下眼,放在鼻尖闻了半晌,这才抿了一口,只觉着农家私酿酒,虽不是什么名品,却含着一股子说不出醇香,化在舌尖上,一路连五脏六腑都跟着暖和'炫'舒'书'服'网'起来。
他想起往年这个时候,京城最是热闹,有夜市,有望月河上月娘献唱,金吾不禁,繁华极尽,可那杯中几十年上等好酒却仿佛也被染上了脂粉气一样,喝在嘴里,心里又总想着别事,便没滋没味起来,没有这样香。
碗里忽然伸进一双筷子,夹了些菜给他,周子舒愕然抬头,见温客行这向来不抢不欢人带着一脸柔和笑意看着他,说道:“吃东西,酒鬼。”
他便觉得心里好像有根弦被人轻轻拨了一下似。
只见温客行忽然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可真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像年一年了。”
张成岭并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只是一头雾水地听着,只听温客行接着道:“往年今日,也不过就是应付一堆或者讨好或者心怀不轨人,然后和顾湘两个,像那么个意思,喝上几杯酒,和她也没什么话好说,便浑浑噩噩地又过一年。”
他摇摇头:“没有家,过什么年呢?自讨没趣罢了。”
张成岭眼里,这温前辈立刻变成了一个身世惨淡可怜人,心里同情起来。周子舒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那些红……蓝颜知己呢?”
温客行道:“一个出钱买醉,一个赔笑卖身,像什么话?阿絮,大过年好好,你不要乱吃醋。”
周子舒十分想用酒去泼他,到底没舍得,犹豫再三,还是泼进了自己嘴里。
热腾腾地吃了一顿年夜饭,张成岭不知从哪里扒拉出了一挂鞭炮,便在院子里放了起来,红红火火,爆竹除岁,他便像个了无心事少年,大笑起来。
周子舒坐在台阶上,杯不停盏,温客行便也坐下来,猝不及防地伸手夺下他酒杯,斜着眼对他笑了一下,故意找到他刚才嘴唇碰过地方,将剩下半杯酒喝了下去,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在杯口舔了舔。
周子舒掉过头去不看他,竟觉得耳根有些发烫,温客行便笑眯眯地握住他手,拉过来揣进自己怀里暖着。
心里觉得这年过得,真是这辈子最快活一回了。
第五十四章 惊梦
…………
入夜了。
冬天已经过去,正是乍暖还寒时候,草木清气里微微透着一丝寒意,那寒意在近水地方显得尤为突兀明显。
才化开河水静静地流淌而过,河边站着一个红衣男人,脸颊上有一块巴掌大血红胎记,正是喜丧鬼孙鼎。他侧着头,仔细地留意周围动静,一只手伸开,手指微微弯曲,垂在身侧,月光下看得清上面闪着不像皮肤光泽。
忽然,身边几道黑影疾奔他而来,孙鼎飞身而起,迅速与这群穿着夜行衣人缠斗在一起。
鬼谷十大最是穷凶极恶恶鬼中,又以“喜丧鬼”“吊死鬼”“无常鬼”为首,倒不是说其他恶徒便不厉害,只是这几人早已经扎根鬼谷,又是会拉拢打压人,已经自成势力。
喜丧鬼孙鼎一双罗刹掌不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眼下中原武林中是独此一份,中者三步内即刻毙命,尸体上会留下一个血红掌印,从前心一直穿到后背,霸道至极。
他深夜忽然遭人围攻,也并不慌张,好像丝毫也不害怕似,一双毒掌铺天盖地地四下翻飞,不多时,这群在他看来自不量力小虫子便不堪一击地溃逃了。孙鼎却也不追,只是俯下身,撩起一个尸体衣服,看见那尸身腰上纹着鬼面,便冷笑了一声。
有过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一个人从他身后现身出来,走过来,皱皱眉,俯身望着那尸体腰上鬼面,问道:“怎么回事?”
孙鼎将双手拢回袖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老孟,你来晚了。”
——这老孟,正是那日周子舒和温客行深陷敌穴时,顾湘找来挖地帮手,他依旧是一身普通粗布麻衣,走得疾了,能看出此人左脚微微有些跛,不过不明显,要很仔细看才看得出。他五官平平,若不是表情严肃,看起来竟有些慈眉善目,身前还罩着个杀猪屠夫们常见披在身上大围裙——真像温客行说,换了身屠夫打扮。
老孟将那尸体脸上面罩揭下来,蹲在地上思量了一会,又叹了口气站起来,摇头道:“是薛方人。”
他一抬头,只见孙鼎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大围裙看,便解释道:“遵谷主之命换上,孙兄有什么意见么?”
孙鼎冷笑一声,说道:“谷主?那么一个乳臭未干断子绝孙东西,就值得你跟个哈巴狗似忙前忙后地巴结他?”
老孟脸色不变,听完只是说道:“你可以当着他面也这样说。”
孙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角抽搐了一下,冷冷地哼了一声,放聪明了些,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指着地上尸体说道:“既然如此,老孟你不如禀报谷主一声,好叫他知道知道,那薛方是怎么胆大包天,私自出谷犯了规矩不说,眼下竟恼羞成怒到连我也想杀。”
老孟皱了皱眉,说道:“我最近联络不到谷主……”
孙鼎不耐烦道:“紫煞那丫头呢?”
老孟又摇摇头,只问道:“依你看,薛方这回也是为了琉璃甲么?”
他提到“琉璃甲”三个字时候,孙鼎目光飞快地闪动一下,随即便看向了别处,口中只是说道:“薛方那颗心大得很,我劝你……还有你那谷主,还是都小心为妙,不然……哼。”
老孟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沈慎是不是你杀?”
孙鼎闻言顿了顿,挑挑眉,拖长了声音问道:“怎么,你这是在试探我?”
老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胸口,压低了声音,道:“孙兄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琉璃甲,谁不想要呢?别说是吊死鬼,便是底下小鬼们也都蠢蠢欲动,连长舌鬼那么个东西,都敢设了陷阱地穴,拼出性命算计谷主……谁得到琉璃甲,谁就是下面一任风崖山主人,你若不想要,做什么一直盯着那姓张小东西?”
孙鼎哽住,半晌才说道:“我那是想让姓张小子指认薛方!”
老孟看着他只是笑,并不做评判,孙鼎一直讨厌老孟笑容,只觉得这人笑起来样子特别讳莫如深,跟他那疯疯癫癫主子温客行一样,叫人怎么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便不耐烦地道:“无常鬼,你是什么意思?”
老孟摇摇头,笑道:“这个,孙兄就不必担心了,那姓张孩子现在和谷主在一起,只要他记得,随时可以指认嘛——沈慎死了,高家庄两块琉璃甲不翼而飞,我看我们还是先抓着薛方,再做定夺好,你说呢?”
孙鼎眯细了眼,凶神恶煞地在他那一团和气脸上打量了一阵,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而此时,蜀中几千大山包围傀儡山庄里,他们嘴里那位温谷主,正在和周子舒抢一条被子。
已经开了春,蜀中更是飞快地暖和了起来,“布衾多年冷似铁”理由明显扯淡了,周子舒还特意指使张成岭,去给姓温狗皮膏药收拾出一间房来,却仍然挡不住他到点就钻进来势头。
并且此人蹬鼻子上脸,由一开始自带行李,变成了越发厚颜无耻地赤手空拳就跑过来,蹭床蹭被,十分理所当然。
一条破破烂烂棉被,被两人你扯过来我扯过去,擒拿手沾衣跌十八般武艺凡是近身都试炼了个全,打到最后两人几乎都要出一身汗,暖和得不用盖被子了。
周子舒到底不是全盛时了,百十来回合过后输了他一招,温客行就得意洋洋地一只手抱着大半条被子,另一只手把周子舒腕子压在枕头上,端肩缩脖地冲他露出一口小白牙直乐,还对他招手道:“阿絮你来呀,我抱着你睡,保证不冷。”
周子舒非常想把他一脚踹下去,于是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他一番,冷笑道:“你一不香二不软,胸口一排都他娘是肋板,抱着你还不如抱块床板。”
温客行立刻瞪眼,一把抓起他手放在自己胸口,道:“胡说!我才不是一排肋板,不信你摸!”
周子舒抬脚踹在他腿弯上,将自己手收回来,好像碰见什么脏东西似,在空中甩了甩。温客行抱着被子,瞧着他啧啧称奇道:“怪事年年有,被占便宜都不在乎,你一个占了便宜居然这样瞎矜持。一般这种情况是……”
周子舒不准备听他继续扯淡,披上衣服,决定要惹不起躲得起,换个房间睡,了不起跟张成岭挤一挤,叫那小鬼去打地铺。
谁知温客行一只抱着被子手忽然折出一个诡异弧度,探上他肩膀,周子舒立刻沉肩曲肘,要卸下他这一下,随即他忽然觉得半身一麻,整个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扑倒了下去,正好摔在温客行张开等在那里怀里,被子面上落下一颗瓜子壳……他便是着了这东西道。
温客行笑嘻嘻地在他耳边接着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欲/求不满,才做贼心虚,你看,投怀送抱了不是?”
周子舒无语,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晚上都睡觉了,还要在身上装上瓜子壳,随时当暗器偷袭别人。
温客行就贼贼地笑了,好像看出他所想似,补充道:“我这其实还有核桃,你吃不吃?”
提起“核桃”两个字,周子舒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外强中干地勉强笑道:“怎么,你抱着我不放,莫非还是想侍寝?”
温客行一边将他整个人卷进被子里,一边眼珠一转,按着他肩膀两只手便顺着他里衣边缘摸索下去,嘴里忙不迭地欢乐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温客行出手不重,周子舒穴道片刻便被冲开,正好是温客行那只手越来越不像话时候——自打离京入江湖,一来身上有伤,二来事端一件接一件,也没那个心情,周子舒确实是没怎么和人亲近过,温客行轻轻撩拨,便像是在他身上点起了火一样,眼看着事态要失控,周子舒一把攥住他手腕,咬牙切齿地道:“谷主盛情,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温客行笑道:“客气什么,你这不对,却之乃为不恭。”
周子舒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