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百年-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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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年家来人给我送家书,说是凝雪的母亲病重,我便放了凝雪回家去。四阿哥更是体贴的从前面调了一个丫头,名唤“宝儿”,过来帮春妮料理坞中的事务。开头,我还有些担心,这个丫头会不会是他借机安插的眼线,然而,不过两日,我悬着的心就安安落了下来,那丫头老实的甚至于有些缺心眼。
“禀王爷,外头有人求见。说是福建戴大人差来送土货的。”宝儿站在正间隔着珠帘向内行礼禀告。
四阿哥仍全神贯注看着我才写得的字,彷佛漫不经心的回道,“请进来吧。去请十三爷也来。”
宝儿俯了俯身,倒退出去。
我搁下手里的笔,捋了捋衣摆,问道,“可要备茶?”
他放下手里的宣纸,又探头过来看桌上我写到一半的帖子,指了指一个“之”字,说,“这个写的不错。”说完,才好似刚听到我的问话,答道,“不用备,不过就是个奴才。听他跪着回几句话,就打发了。”
说着,十三阿哥已进到屋内,笑着甩珠帘而入,叹道,“四哥四嫂好兴致啊!雨天习字。”
我方要调侃回去,只听到外间门外,一个奴才跪在廊下,道,“奴才戴全,福建粮道戴铎戴大人家奴,奉主命给四王爷呈送节礼。”
四阿哥、十三阿哥甩珠帘出到正间,落座后,方才道,“进来吧!”
我隔着珠帘,见一青年,躬身捧进一封红色的礼单,跪在四阿哥脚下。
四阿哥并不去看礼单,反倒抽了礼单下的信笺,开封而阅。忽而,对脚下的奴才怒目而视,缓缓举起信札,一片一片撕得粉碎。
十三阿哥在一边倒是不惊不惧,问道,“四哥,那奴才又在信中胡诌些什么?”
四阿哥不冷不热答道,“戴铎那奴才,又是抱怨,自到福建,甚为穷苦。”
十三阿哥嘴角擎着一丝冷笑,骂道,“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兄弟戴锦就是个没有心肝的货色。他那个河南粮道,要不是四哥花银子到吏部活动,想他那出身资历,能做上四品官?可他呢,就成日假哭苦。一个娘胎里头蹦出两个一样的东西。”
四阿哥将手中撕碎的信笺聚握成团,狠狠砸向地上跪着的人,骂道,“天下无情无理之人,除了你家主子的兄弟戴锦,只怕就算是你家主子了。一年里两次差人前来诉穷告苦,送来的东西不是几篓水果,就是两坛荔枝酒,可谓不敬之至。”
地下的人,吓得魂不附体,又哆哆嗦嗦答道,“戴大人临行前吩咐,此次折中,还有一件机密要事,报于王爷知道。”
四阿哥不以为然,缓缓站起,走到门前去看外面的大雨,半饷,方道,“不过就是十四贝子礼遇了陈万策罢了。陈万策是什么狗东西?他在外边宣扬十四王爷虚贤下士,又当如何?不过就是放屁,既是我的奴才,又岂有拿屁想香闻的道理?!”
十四阿哥礼遇陈万策以此与李光地建立联系,并利用陈万策博得大臣和士子的好感,这在几个月前,我就听四阿哥说起过。当时,只道是四阿哥笑话八爷集团面上和谐,实则相争。现在听来,他的语气竟充满了仇视和轻蔑。
平日里,四阿哥与八阿哥甚为亲善,然而,暗地里,两方却都夹枪带棒,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面上的亲善不过都是为了麻痹、愚弄对手,虽说都不曾上了对方的当,也知道,对方亦不会着了自己的道,可还是就那么撑着。当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转念一想,我心里又暗道,“四阿哥当着我的面,如此说,就不怕我泄露了他的天机?”
才琢磨着,又听十三阿哥问道,“上次王爷着你家主子带去福建,转交闽浙总督满保大人内眷的东西,可都送到了?”
地上的奴才忙回话,“主子刚到福州,便亲自送至满保大人府上。请王爷、十三爷放心。”
四阿哥回身,浅浅一笑,说道,“这事还算办的不错。”说着,才伸手去接那奴才手上的礼单,还未打开看,就笑问,“这次又是什么?水果?荔枝酒?”
地上的奴才笑的好是谄媚,答道,“王爷您圣明睿智,是荔枝酒。”说完,还故意抬头冲着四阿哥傻傻一笑。
四阿哥假意撩腿一脚跩去,嗔骂道,“狗奴才!”
那奴才也颇为机灵,就势一躲,连滚带爬得出了屋去。
我只是一人站在珠帘内出神,想着,“闽浙总督满保,又一个封疆大吏,十三阿哥如此谨慎精明之人,为什么居然当着我的面,暴露四阿哥与二品大员的这条隐秘联系?这两兄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要就此试探我与八爷党的关系亲密到何种程度呢?还是要我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八爷党?”
正出着神,四阿哥已复挑帘进到东次间,又转回书桌前,看我的字,侧头看我问道,“想什么呢?傻傻的站着,那么些地方,难道没有你可坐的”
我忙转身掩饰笑道,“看着时辰,想着该摆饭了。正思量着,是留下十三爷,去请惠心,一道吃呢?还是另给十三爷那摆一桌?”
四阿哥抿了抿嘴,往窗下铜盆里净了净手,我赶紧跟上,拿手巾给他擦干,他才说道,“摆在一块吧!”
我转身出去吩咐张起麟传饭,顺便逃离四阿哥那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
☆、第十七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下)
席间,我因想着适才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直说着话,我一不作答,想来也是不好,于是与惠心没话找话,笑谈几句。
十三阿哥忽然借机问道,“刚才说到闽浙总督满保时,瞥着四嫂一阵神情呆滞,难道是在家时,曾听令兄说起过此人 ?'…'”
我抬眼狠狠瞪了过去,心想,你个十三阿哥,有完没完。可嘴上却不好说出心中思虑,于是,只得拿四阿哥开涮,淡淡道,“我只是想着,这闽浙总督,与我父兄相同,也是二品大员。王爷托戴大人送礼物给他的内眷。该不是又要娶人家的小女儿做侧福晋了吧?”
四阿哥正吃得开怀,冷不丁被我一寻由头,立刻愣住,被呛得不轻。捂着嘴一阵暴咳。我忙侧身给他拍背。他好不容易喘顺了气,摇头道,“十三弟找寻你,你自回击他去。却来牵扯我干嘛?【。。】难道有个二品大员,我就去娶人家家里的小女儿?再说了,难道,凡二品大员,家中就有可嫁我的小女儿?我娶回一个来,就已消受不起,若是再迎回一个,我这日子,还过是不过?!”
十三阿哥早在一边大笑起来。惠心也笑捂着嘴,拿丝绢一个劲蒙在口前,彷佛只要一放开,嘴里的饭食就会夺路而出。
我只觉着脸上火烫,瞅着四阿哥欲要发作,心想着,他配合我一下也就完了,偏偏帮着他兄弟调笑我,于是搁下筷子,肃容道,“王爷自去娶来。好歹园子大的很,找个杏花坞、牡丹坞,搁着就成。又有什么可消受不起的?!”
惠心再也忍不住了,噗的一口,嘴里的饭食全都喷在了丝绢上。笑着向我道,“四哥快些陪不是吧!要不,唯恐是新福晋不曾进门,四嫂今儿饭桌上就要翻了脸。”
十三阿哥也是妇唱夫随,举手起誓,“四嫂莫要着恼,兄弟我担保,满保家中未有待嫁的小女儿。”说完,他也憋不住了,一个劲的只是笑。
四阿哥也跟着起哄,盯着我,一本正经道,“真没有——”
我想着,那两兄弟不过都是陪着我演戏,难道当真的不知道,我是拿四阿哥开涮借机过关。面上却仍陪着他们演着。假意消了气,捡起桌上的筷子,接着吃饭。
桌上恐怕只有惠心一人是蒙在鼓里,笑的真心实意。
吃了饭,十三阿哥略坐,又与四阿哥聊了一会,便带着惠心往前院去了。
我叫着宝儿,刚想要打发四阿哥回屋歇中觉,只见外边春妮带着个人进来,向我行礼后,道,“福晋,三老爷家的夫人,打四川进京给老太爷贺寿来了,打发了人来,接福晋家去住几天。”
嫂子回来了,我心底里一高兴,可想着四阿哥也不定允我回去呢,于是转身看向他。
他自往我的卧房走去,说道,“去吧。这会外头雨停了,想是晚间还要下的,乘着雨空子,你赶紧回去。别淋了雨。”说着,招手示意宝儿进去伺候他宽衣睡觉。
这桃花坞里有特给他备的睡房,他往常都睡自己的屋,偏偏今日里,要睡我的床。不去管他,我吩咐了春妮收拾东西,叫小丫头让角门外套车,跟着嫂子遣来的人回家去了。
◇◇◇◇◇◇◇◇
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回娘家。马车从城外的圆明园一路飞驰,个把时辰才进了城,往东往南又行了半日,方进一街。我透过马车的菱纱窗子向外张望,见街北蹲着两只石狮子,开着三间铜钉大门,门前列着十来个锦衣华冠的小厮。正门未开,只有两边两扇角门有人进进出出。
马车停稳在大门前,后面车上的春妮和嬷嬷跳下车来,春妮上前,向门口的管事说了几句什么。只见那管事,原本实是坐着的,听得了春妮的话,连忙站起来,嚷嚷那十来个小厮,忙忙开了正门。又有人飞奔向府里去报信。
待门开足了,春妮才来挑车帘子,放脚凳,引我下车。我的鞋底刚踏上脚凳,还未踩到地上,便见府里快跑出两个丫头,上前来搀扶。我扶了春妮的手,进了大门,又进了二门,左转穿过一扇垂花门,见北边向南盖着一起五间的正堂。廊下坐着五六个遍体绫罗的大丫头,一见是我,连忙都笑着站起来,争着往堂上回话,“姑奶奶回来了。”
我方进了厅堂,只见几个丫头搀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迎上来。我猜想,这个就是映荷的父亲,年遐龄了。
我方要行礼,只见他却先我而拜。连忙拉起来,说道,“受不起,受不起啊!”心里想着,他看来也该快八十了,况也算是我的父亲,要他拜我,只恐折了寿数。
一边一个大约五十出头的老母,也跟着要拜,口中说道,“姑奶奶上配的是本旗门主,我等都是门下奴才,原该要拜姑奶奶的。”
我看着,大约知道,她就是凝雪嘴里的太夫人。她原是年遐龄的小妾,因原配夫人去年亡故,被扶正做了女主。
又一撇头,见着嫂子站在太夫人身侧,也跟着行礼请安。忙过去拉了起来。
一时间,两厢里客套了几句。年遐龄年纪大了,与小女儿久不见面,老泪纵横,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倦了。太夫人赶紧让人扶了到后堂去歇息。嫂子便拉着我出来了,往东府里去。
“去年一别,竟只收到姑娘两封信札,姑娘一向可还好?”嫂子担心的查看我的气色,忽而,一笑道,“姑娘竟是胖了,脸上红扑扑的。比去岁夏天似是康健不少。”
我笑道,“请了一位名医调理,现吃着他的药。确是身上好了许多。”
我还欲说,嫂子却截了我的话,问道,“可是吃的乐二爷的药?”
我诧异道,“嫂子怎的知道?”
嫂子笑了笑,看看四周除了春妮、嬷嬷及她贴身的一个侍女外并无他人,才道,“去年,老太爷因老爷与孟光祖交接案,吓得不轻,险些也去见了祖宗。幸好十四爷寻了乐二爷来看,救回一条命来。”
我心想,这个十四阿哥对年家的照顾,还真是面面俱到。
跟着嫂子走了一会,进了一层二进院落,嫂子指指正房西间,说道,“这里便是我的屋子,你三哥哥也不在,姑娘若不嫌弃,晚上就与我一并歇了吧。明日里老太爷做寿,再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