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亭郡主_-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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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怎么说,难道说是为了您的儿子?
“啊……是……幼时娘亲曾在佛前许下愿言,许他诵经百卷……如今娘亲不在了……我,我便替娘亲诵经还愿。”
“公主好福气,生得一个孝顺女儿。”
对不起了娘亲,女儿不孝,在您死后还要借用您的名头。
镇安王妃两眼潮湿,拖着我的手走去隔间。
王妃拉了我在她身边坐下,她握着我的手,看我眼神十分慈祥。罗大、罗二一定没有把是我害死罗恒的事告诉她吧,不然她怎么可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是我们恒儿没有福气……”话未说完,已是眼泪涟涟。
我心好难受,上天,你惩罚我吧,是我犯了弥天大错。
旁边的仆妇来劝:“王妃,要小心身子。”
王妃止住眼泪,拉起我的手说:“孩子,我一时触景,没有吓着你吧?”
我也眼泪汪汪,连连摇头。
“我家恒儿,虽然有些不羁,也是个孝顺孩子。”
我却因为他的一点不羁,害得他无法亲前尽孝心,害他慈母失乖儿。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这时又有人进来,众下人躬身行礼叫道:“二爷。”原来是罗家二公子。
我连忙站了起来退到王妃身侧。
罗二看见我,愣了一下,面色不大好看,转身向王妃施礼道:“母亲,我们回后院吧,重生在那儿等您。”
王妃露出欢喜之意,说:“恒儿也来了么?”
罗恒来了?罗恒不是死了么?镇安王妃有些糊涂了。
罗二忙说道:“是亘儿,母亲。”
王妃愣了一下,说:“啊,是亘儿,是我糊涂了,是亘儿。”说罢搭着罗二伸过来的手起身,回头对我说:“文亭,得空就去我那边说说话儿。”
我低声应着,施礼恭送她出去。
镇安王妃走后,我仍呆呆坐在隔间,红梅白兰过来侍候。我说:“回去吧。”侍儿扶着我,慢慢走回后院。
回到院子,黄。菊早就端来茶水,小心问道:“郡主今日可要出去后院走走?”
我点点头,众侍女面露喜色,赶忙打点,拿披风的拿披风,拿坐垫的那坐垫,拿扇子的拿扇子,彷如我要离家百里似的奔忙。
我本来性情活泼,就算被师傅治好了我的多动症,也是比一般闺房小姐多花样,侍女们跟着我,整日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极是开心。那事之后,我性情大变,每日除了念经拜佛和打坐练心经,就是默默呆坐,侍女们小心侍候着我,不敢大声言语,气氛甚是压抑。因此只要我稍有其它活动的意向,她们便欢喜无限。
侍女们拥着我来到后院凉亭,我倚柱而立,看着桃园,如今已是盛夏,桃花已谢,却是绿叶成荫子满枝了。
我想起去年桃花盛开的日子,我在这凉亭恣意跳舞,他从桃花树下闪出来说:“姑娘好舞姿。”
我闭上眼睛,如果可以,我宁愿今生从未遇见过你。
耳边响起青竹的声音:“郡主,您可要坐一下?”
我睁开眼睛,点点头,觉得前面人影一闪,再仔细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我问青竹:“你看见有人么?”青竹摇头,果然是我眼花了。
青竹扶我坐下。
我对红梅说:“你得空去打听一下,罗家是否要为他们家三公子做法事。”红梅答应一声去了。
我想我应该在他灵前上柱香吧?
红梅回来,吞吞吐吐。
我问:“怎么了?”
红梅说:“王妃不是来和罗三公子做法事的。”
哦,我有些失望,我竟没有机会在他灵前谢罪。
红梅欲言又止。我有些恼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他们说,镇安王爷生气,莫说做法事,还不让罗三公子葬在祖坟里。”
我吃了一惊,罗恒如此可怜,已是冤死,竟还没有葬身之地?我眼泪又涌了出来,我竟害他至此?
我又问:“那他葬在哪里?”他两位兄长呢,他两位兄长总不会不理这事吧。
“说是随便找了块地方葬了,据说还是在海宁寺附近。”
我只觉心口闷痛,如此孽债,如何偿还!
爹爹来看我,问:“嫣儿,何日回家去?”
“爹爹,我在佛祖面前,许下诵经百卷的心愿,待颂完佛经,我便回家去。”
爹爹轻声叹气,抚摸我的发鬓道:“佛祖知你虔诚,不要太过苦了自己。”
我点点头,心里说道,爹爹请恕女儿不孝,不再可以承欢膝下。我今生已再无欢乐,再添也只是愁苦。
我送爹爹出寺门,看着爹爹寂寞的背影远去。
红梅请我回去,我问:“他们说他就葬在此处?”
红梅低声应是,又说:“外面山野荒芜,恐怕难寻。”
既是新坟,总能认出。
我拨开荆棘杂草,看见高起的土堆便过去瞧瞧。侍女们跟着我,诚惶诚恐,既不敢劝,又怕我伤着。
我寻了两天,已是满手伤痕,还摔肿了膝盖,终于让我找到了它。在寺院西边半里之遥,一座新坟孤零零地耸立在松树之下,没有香烛的痕迹,甚至连墓碑也没有。红梅问了附近劳作的山民,确认就是罗三公子的坟墓。
我跪在坟前,心如刀绞,泪流满脸。往日那个倜傥挺拔,意气风发的风流公子,如今竟已化作一杯黄土,长埋荒郊。
全是我之过。
我跪到双膝发麻,青竹低声劝我:“郡主,天要黑了,回去吧。”
我伸手拍紧坟上的泥土,心想明天需要拿些香烛过来。
我每日的功课,如今又多了一项。
第二十一章
八月十五中秋节,爹爹遣人来接我回家过节。
伯母拉着我的手说:“怎么在山上住了几个月,人竟清瘦了许多。”
伯父对爹爹说:“二弟,你该着紧一下嫣儿的终身大事,娟儿小她半岁都已定了亲,明年便要过门了。”
段娟听见说她,娇羞低头,满脸绯红。
听说段娟定的是邻州林太守之子,三叔甚是满意这头亲事。三叔多喝了两杯,便有些得意忘形,说道:“虽然嫣儿是郡主身份,又生得比我们娟儿标致,却不如我们娟儿好福气,与林家的婚事是一拍即合,哪似嫣儿与罗家……”
“三弟!”伯父喝住三叔,众人俱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我已麻木,默默低头扒饭。
爹爹说:“嫣儿娘亲在世时,已托付皇上……”
伯父说:“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空记着千里之外的外甥女的亲事?你不如修书给均儿,也让他在京城物色物色。”
爹爹唯唯诺诺。
这顿饭,吃得无趣无味。
第二天我便向爹爹告辞回海宁寺。爹爹也不留我,抚着我的头说:“嫣儿莫愁,爹爹定会替你物色得一个如意郎君。”
我摇摇头,勉强笑道:“爹爹,我不嫁,我终身陪着爹爹。”
“傻孩子,哪有女儿终身陪着爹爹的。”
我便口里说是陪爹爹,却是日日在佛门。我今日急急要离家,也不是怕听家里的闲言闲语,而是八月十六,是罗恒的生忌,我不能让他孤零零地在荒山里过。
我来到罗恒坟前,摆下各样果品,点上香烛,默默念道:“子建兄,去年今日,我不曾与你贺得生辰,今日来与你补过。”
我在他坟前奠过三杯酒,已忍不住泪水涟涟。
那日他送我玉凤佩,那日他安慰我说不要为王保山伤心,因为还有他,我却不领他情,拿酒泼他。
我泪眼婆娑,仿佛看见他站在面前叫我:“文亭。”笑容可掬,不再轻佻。
我忍不住哭倒在他坟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心平气和,好好地和他说话。
我已铸成大错,无法挽回。
红梅过来扶我,说:“郡主保重身体。”
我转头问青竹:“我以前对他是不是十分不好?”
青竹期期艾艾。
一切都是我的错。
秋去冬来,又到来年阳春三月。
爹爹遣人来接我,说是有贵客来了。
难道师傅回来了吗?师傅上次走时,说很快回来,可是过了已经整整十个月,也没有她的音讯。我一心缅怀罗恒,却没有想过她会不会遭遇到什么事情,如今听来说有贵客来家,许是师傅终于来了。
我一路进门,段家的奴仆竟然一个都不见,两边立着的俱是不认识的仆从,待到进了大厅,看见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爹爹侧身坐在下首。我心里奇怪,何方神圣,如此喧宾夺主。
那人看见我,笑着叫道:“文亭。”又说,“长得如此高了。”
那音容笑貌十分熟悉,我一时愣住。
爹爹站起来说:“嫣儿,快拜见皇上。”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皇帝舅舅来了!我赶紧跪下磕头行礼,皇帝舅舅笑着说免礼。
我以前受宠,甚至是比王子公主们都不怕这个皇帝舅舅的,如今终是生疏了,行礼之后,立在一边,低头无语。
皇帝舅舅身后的一个少年公子,却忍不住扑了出来,抱住我又叫又跳:“文亭!”
我吓了一跳,谁人如此放肆!仔细端详,反应过来,也忍不住抱住她叫:“安亭!”原来是女扮男装的安亭公主。
皇帝舅舅摇头轻笑,转头对爹爹说:“还是这么疯癫?”
爹爹苦笑,笑容里面却掩不住凄酸。我想爹爹定是宁愿得回原来那个疯癫女儿吧,可惜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安亭执着我的手,埋怨道:“文亭,怎么我写信给你,你都不回,都快一年了。父皇出巡,我求了好久,他才肯带我来,不然我都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自离京之后,一直都有和安亭书信来往。无论是海宁寺的桃花,段娟的刺绣,还是我新编的舞蹈,都常常是信里的内容,至于我在颍州的半年求学生涯,更是加油添醋,说与安亭听。安亭每次来信,都是对我的生活艳羡不已,又常常提及,宫里苦闷,好生想我。
罗恒出事之后,我一心赎罪,再无心思与她写信,便是收到她的来信,有些甚至没有看,就塞在一边了。
安亭摇着我的手,说道:“文亭,跟我回京,好不好?”
我有些茫然,回京?不行,我的罪孽,还没还清。
可是不由得我选择。
皇帝舅舅返回宁州行馆第二天,便有圣旨来,宣召文亭郡主随驾进京,为公主伴读。
爹爹看着我,眼里带着些希望。是爹爹恳求皇帝舅舅带我进京的吧?他不忍看我,他曾经烂漫活泼的如花女儿,一寸一丝地逐渐枯萎。
可是,即使是进京,又不会减轻我的罪孽,那么,我又如何会快乐呢?我一生的快乐,都已偿与罗恒。
我返回海宁寺收拾东西,再次来到罗恒墓前拜祭。
此次一去,不知何日再有机会回来,这里若没有人打理,恐怕不多时便会淹没在荒草野树之中,即便我回来,也可能找不到了吧?
我用手拍打着坟头泥土,想把它压得更实。其实我几乎每日来这里,该拔得草也早拔了,该压的土也早压了,现在压土,不过是心理安慰。
罗家也未免太绝情,快一年了,即使是重阳清明,亦从未见过有人来拜祭。我去之后,这里只怕要变成荒坟。
我跪在坟前,放下头发,接过青竹递过来的剪刀,剪下一束青丝,放在坟前,默默念道:“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