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似锦时-第5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先尝尝,这茶怎么样?”
我见茶色橙黄鲜亮,衬着古色古香的刑窑羊脂瓷盖碗,茶叶饱满坚挺,根根直立在茶水中沉浮,闻之甘醇甜美,脱口而出:“谷雨前的老君眉,茶尖如雀舌含珠,这是极品。”
她脸上现出赞赏的表情,那一瞬间我几乎忘却了早上的羞辱。
“铉儿看中的女孩子,果然不一般,唉!”她摇了摇头:“我刚发现铉儿不太对劲的时候,就派人暗中打探过了。先王去了,我也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世,孤儿寡母的,要守住这我们的东西,我不可能什么都真的不清楚。你一定还记得苏州羽霓坊的老夫人吧,她是我娘家那边的表姐呢。你怎么样,我也就差亲眼看看了。其实你刚进来的时候,我也看出来了,你绝不是寻常的女孩子。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傲气和高贵,单单只说做王妃的话,是没有问题的。听铉儿说,你文采也好,琵琶弹得也妙。我看你身上穿的绣工文饰,也都不俗。我们家里上上下下的女孩子有好几百,我见的多了,可是很少见你这样的。”
“老太妃……”我为她的心机所折服,但一时被她给弄糊涂了,竟不知道她究竟要和我说些什么。
“如果铉儿不是王,或者他和他大哥一样平凡,那也就算了,得你这样的媳妇儿我们都是求之不得。只可惜啊……”
我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从小到大,我与先王都格外看重他。我做母亲的,是最了解他的。他从小就很有天赋,也是个好学的孩子。他啊,从来就没有这样一天到晚往外跑,甚至几个月不回家,要我三番五次的,又派人催又差人去请才肯回家的。我老了,可是我心里明白得很。他是遇见了你才这样的。我是过来人,没什么看不透的。我知道,你很爱他,我更爱他。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我都想尽办法要给他最好的,可惜这次,我不能啊!”
“……为什么?”
“我在这深宅大院里三十多年了,到老才有了这么个孩子,所以我要好好保护他,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可是他为了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你就是一个极大的不安因素摆在他身边了……你想想,要是因为你,他闹出点什么事来,我到时候怎么到地下去和先王交代啊……”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知道,你这么长时间都不出来正面见我,是你也在犹豫,我都明白。如果你再不决定,那我也要先找你谈了。王妃不是那么好做的啊……”她拉住我的手轻轻地摩挲:“想当年我刚刚进王府的时候,在上头也有三位王妃呢,可是……唉,外人看着风光,这里头的苦楚,也就我们自己知道。看你的诗文气度,我也知道你是不愿意过这种生活的。铉儿身边的这几个女孩子啊,我也都清楚。先前给铉儿娶的那个高家的女孩子,倒有些算计,也可惜了。这王府里的心机,也不比宫里头弱。你在王府里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万一你要是有什么闪失……你说他还能好好地在天子脚下,安安稳稳地做这个雒阳王吗?我不能不为我的儿子预先打算啊!”
我低下头,若有所思。
“有句话叫做‘情深不寿’,你能明白吗?”她忽然问。
我的心像是被雷击了,脑子出现了一瞬的空白。我蓦然想起伊溱手里那块玉佩上篆书的四句话,心狠狠地一缩。
情深不寿。我咀嚼着这几个字。我又怎么能不明白呢!两个爱到深处的人,是不能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一生的。
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心里顷刻间有一种顿悟的透彻。老太妃不愧是在王府里经过风浪的人,考虑的比我和楚铉要多得多。她为了要我离开,宁愿让她的儿子怨恨她。是的,人心不可测,她只有明确地告诉大家,她厌恶我,才能保证我能安全地离开他身边,才能保证楚铉也能慢慢接受我离开的事实。谁知道,这王府里还有什么隐匿的高人设着陷阱等着我们来钻呢!照她那一说,恐怕先前那个王妃的巫蛊之案,也不是表面上的那么一回事。她也许是整个王府里最明白的人,相形之下,我们反倒显得如此浅薄了。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谢谢老太妃指点。”我叹了口气。
“很好,你也是个明理的人。那我代楚铉先谢谢你了。”她微微一笑,从手上褪下个晶莹润泽的墨玉镯子放在我手里,上面刻着盘龙纹纹理细致,刀工精美:“这是当年我进这个王府的时候,先王送我的信物。据说这是当年太宗皇帝赏给姐姐永嘉公主的,在外面,这个镯子就代表了雒阳王的威望,如王之手谕。我本来想,如果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做了王,另一个就该分享他的权力——谁知我就这一个儿子呢!这东西,我在这王府里用不着,你拿着,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也能救个急。”
“这个太贵重,我拿了不太好……”
“我就这一个儿子,既然你都帮了我的忙了,我必须得保证你的安全。这就算是我的一点意思吧,你一定得收下。”
我见拗她不过,便接过了,小心地收好。
才一回到我住的小院落,便觉得气氛有点不对。院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影!这个院子里留的都是楚铉自己的亲信,老太妃对我怎么样,他们即使不为我鸣不平,也不至于带什么情绪吧。我心里有点发憷,小心翼翼地自己开了门走进去。
才进了院子,便听见嘈杂而张皇的声音,似乎是几个婢女慌慌张张的忙成了一团。
声音是从伊溱的房里传出来的。我忙奔进去,一个婢女正迎面跑出来,不意竟撞在我身上,手里端的木盆洒了我一身。
竟然是一盆的血水!
“伊溱她怎么了?”
那婢女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残局,一面忙不迭地道歉,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问你伊溱怎么了!”
“回姑娘,是……伊溱姑娘临盆了……”
我一惊,她的身孕最多不过七八个月,根本就没到时间。我顾不得衣服上被血水湿透了,就要跑进内室去。一个婆子拦住了我:“姑娘还是先别进去了,万一开门让产妇受了风可不得了……”
我不得已,只好站在门外守着。不足月生产可是件危险的事情。想必是我方才乘着醉意的哭泣引起她的伤感了,这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泽杨,对不起,我真是该死,我怎么能只顾着自己的悲伤而让伊溱也经受这样的危险呢……
伊溱,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不能失去你……
我在门外不停地踱步,每一步,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姑娘衣服弄脏了,先去换件衣服吧,姑娘担心伊溱姑娘,可是自己也病了也不好,反倒让大家分心……”
我听她说得也是,忙进了自己的房里去换衣服。
第十八章 情深不寿(下)
更新时间2009…6…12 17:58:07 字数:3423
楚铉还在我床上躺着,醉得很沉。他眼里似乎仍有未干的泪痕。我看着他俊美的面容,孩子一般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被子被他压在身下了,我不想吵到他,便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厚衣服替他盖上。因为担心伊溱,我很快又跑到伊溱的房门口等着了,一面暗暗地念着阿弥陀佛,祈求泽杨的在天之灵能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里面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声音是细弱的,像是中气不足的样子,但还算是清脆。
我的心上悬的石头才算是放下了一点。
又过了好些时候,里面才有人出来。我忙抓住问:“怎么样了?”
“恭喜姑娘,生了个男孩。”
“那伊溱姑娘怎么样了,还好吗?”
“母子平安。”她见我焦急的样子,不禁抿嘴一笑:“这会也差不多了,姑娘自己进去看看吧!”
我急忙跑进去,见凌霄手里抱着用细棉布包裹着的孩子,贴身温暖着,生怕他受了风寒。室内并不冷,但也笼着好几个火盆。伊溱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而虚弱,却又有掩不住的喜悦。
我知道她是没事的了,只是还有点虚弱。她一向有轻微的贫血,这时候很需要补血。
“快让厨子给炖个乌鸡……”
“凌霄姑娘早就吩咐过了,姑娘再要一只,难不成也要坐月子了?”一个婢女抿嘴取笑我。
我脸上一红,骂了她一句“死丫头”,又给伊溱掖了掖原本已经很严实的被子,看着她们忙乱着,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大夫一遍一遍地给伊溱号脉,然后小心翼翼地开了方子,吩咐好好照料着。这边又不断地加炭火,把屋子烧得暖融融的。
“姐姐……”
“好妹妹,总算是平安。你可担心死我了……”
她弱弱地笑,抬头望望凌霄,凌霄会意,忙把孩子抱了过来。
我就着凌霄的怀里看这孩子,虽然是早产,有些瘦弱,可是那眉眼间,分明又是一个泽杨。我怕她见了又勾起悲伤,忙笑道:“这孩子真懂事,他一定是怕他娘亲太寂寞了,特地早早地跑出来,好能早点陪他娘说话。快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伊溱抿嘴一笑:“我哪里有那些好主意,姐姐文采好,还是姐姐取吧。”
我低头沉吟了片刻道:“《庄子》里头说,‘北冥有鱼,其名曰鲲。’这是一种巨大而生命力也强大的鱼,长大后会变成鸟,翱翔天际。不如小名就叫鲲儿吧,但愿他能像鲲一样慢慢变得强大起来,以后,能带着他的娘亲自由自在地翱翔,来完成他父亲没能完成的愿望……”
“好,鲲儿,鲲儿……”伊溱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孩子红扑扑甚至还有些皱巴巴的小脸,那表情俨然就是一个慈母。
她终于不再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了。
楚铉终于有点要醒来的意思了,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我凑过去,原来他说的是“水……”。我给他倒了一盏温热的葛花汤,扶着他的头给他喝了。
他睁开眼睛,但还是茫茫然的。我要把茶盏放到桌上去,他却紧紧拉住我的衣袖不放手:“桃儿姐姐,你不要走……”
“我不走的,让我把茶盏放到桌上去啊,乖嘛。”我温柔地揉揉他头发。
“不要,反正我不许你走。”他还是不放手。我没办法了,只好把茶盏先放在床头了,扶他坐起来。他还是盯着我,似梦非梦的表情。
“好啦,你醒醒,看你都睡了整整一个下午了……”我轻轻拍他的脸颊,又捏他的鼻子。他只是任由我捏着,发出小猪一样“咕噜”的声音,像个贪睡的孩子。
我见月亮都已经升起,想拿湿毛巾替他擦擦脸,却又被他拉着走不开,不免有些局促。
“喂,你醒醒嘛,都这么晚了,要是老太妃知道了又该说我了……”
他忽然把脸埋在我肩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他早就清醒了。
“好啦,你先去洗把脸啊,看你脸上脏的,都要变成小花猪了……”
“桃儿姐姐,你今天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保证不做别的……”他在我肩上呢喃。我心里一酸,抚着他肩膀,眼泪就差点掉下来。
明明是深爱着,此刻两颗心是那样的贴近,可是却是爱得如此绝望。
楚铉,不是我不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只是,也许老太妃说得对,我要远离你,才是最好的选择。等伊溱身体好些了,我们就该离开了。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