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余生作者:酥蓝-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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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一摸自己的脸,果然烫到吓人,可想而知现在已经红到什么样,耳边传来那名陌生男子的声音:
“不用担心,你家公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扶他在阴凉处歇息歇息便好。我还有事要办,这山贼就交由我移送给附近的官府好了,二位,告辞了。”
说罢,就感到眼前阴影一闪,云舟心里一急,竟伸出手来一把抓住眼前这人的衣袖:
“大、大侠,等、等一下!”
黄衣青年疑惑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事吗?”
云舟羞窘万分,都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在心中组织了很久的语言,这才咬牙讲出了口:
“多谢大侠出手相助,若不是大侠相救,小生今日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如此大恩不知如何相报,可否请大侠告知小声姓名,小生定会一辈子记得大侠的恩惠!”
话问出口后,云舟满脑子都在纠结会不会太突兀会不会不合礼数之类的无聊问题,自然没时间去关注黄衣青年一瞬间变得无比尴尬的神情,连忙摆手推拒道:
“这本来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兄台也不用过于看重啦,萍水相逢既是缘分嘛,哈哈哈。”
“不!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惊讶于云舟那执着的表情与眼神,让黄衣青年无法拒绝,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眼睛翻了又翻,最后终于灵机一动:
“江海!我的名字叫江海!”
“江海?”
“对!就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江海。”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轻轻将这句话默念一遍,云舟只觉清雅隽永、齿颊留香,竟念得痴了。
“如此这般,小弟便告退了!”
黄衣青年将捆缚住的大汉往马背上一扔,逮到机会正待脱身,又被云舟叫了下来:
“大侠!”
“又……又有什么事?”
云舟看了一眼马上昏过去的张狂,轻叹道:
“此人虽为山贼,但方才也没有多难为我们主仆二人,可见本性并不坏,再加上他突然发狂,我怀疑其中定有隐情,希望大侠还是看情况而行,若是他有心向善,便放过他这一次吧,莫要将他移送官府了。”
黄衣青年点点头:
“我自有分寸。”
说罢,一跃翻上马背,迫不及待地对云舟抱拳道:
“兄台保重,后会有期了。”
“后会……”
忽然地上一枚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云舟的注意,将它起来放在手上,发现是一枚玉质的印章,推测应该是方才拉扯之间从黄衣青年的衣袖里掉出来的,云舟忙唤了一声:
“大侠?”
可是举目四望,只剩黄沙滚滚,马蹄声渐远,哪里还有大侠的身影?
云舟伫立原地,心中一片怅然,细细看了看手中凉凉的印章,样式古朴精简,唯有章底刻了四个楷体大字
——
江海余生。
第2章 第 2 章
盛夏正午的大太阳很大、很毒,小墨背靠着门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根狗尾巴巴草逗地上的团子虫玩儿,用草根戳它一下就会卷成一个圆圆的小球,然后用毛茸茸的尾巴毛往它屁股后面一扫,就滴溜溜地滚进了门槛之间的缝隙里,歪着脑袋撑着下巴等它舒展开身体之后再艰难地爬出来,再用草根戳它,再卷,再扫,再等它爬出来,再戳……
围着那只可怜的团子虫来来回回折腾了数十回,小墨玩腻了,把狗尾巴草往地上一扔,将脑袋重重地搁在身后的门板上,仰起的脸上立刻就被阳光晒得热辣辣地,熟悉的感觉让他的脑海之中似乎浮现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记忆片断,记忆之中那与现下同样炎热的天气,还有小路边拦路打劫的江洋大盗,还有……
“云公子,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们很欣赏你的才华,加入江海书坊之后我们会付给你丰富的酬劳,且提供食宿,这样总比你生活在这破陋草屋之中挨饿受冻要来得好吧?”
“你不用再说了,就算饿死、冻死我也不会摈弃尊严去干这些不正经的营生,余老板请回吧,小小草屋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听到门板后面陆陆续续传来的争执声,小墨无奈地摇了摇头,掰起指头开始数数:
“一,二,三……”
果不其然,没数过五声,就从屋子里响起了公子一声愠怒的喊声:
“小墨,送客!”
“唉……”
懒洋洋地答应一声,小墨起身就开始找东西,先是找到一条树枝,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不行,太细,然后又从屋后的水缸找到一只水瓢,用手指敲了敲,还是不行,不结实,最后才从鸡棚那里找到一根赶鸡用的长竹条,长短粗细都凑合,随后就走到门前直接一脚踹开门,一眼就看到屋里除了自家公子之外还有另外一名男子,拉着公子的手嘴里还在不停地解释着什么,小墨不耐烦地下逐客令:
“余大爷,我家公子心意已决,是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了,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月都已经是第三次了,劝你还是快快回去吧。”
余生听后表情严肃:
“我是为你家公子着想,这地方终究不是长住之处,深山老林,荒无人烟,你们主仆从外地来此地已有三年,又无相熟的亲朋好友,在外生病都没人照应,不如在山下找份工作在此定下来,挣些钱财度日才是长久之计啊。”
小墨听后奇怪地打量了几眼眼前这人,由于那身金灿灿的员外服穿在身上在外表上给人一种一夜暴利的奸商之气,私下以为这身衣服所配之人必定生就肥头大耳土财主模样,不料经过方才一打量这才发现此人居然面嫩得很,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五官俊朗英气,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浑然天成的豪迈之气,尤其是方才他说那番话时眼神真挚,没有一丝虚假之意。这倒更显这身打扮与他的气质大大地不符,反倒像是个俊逸后生硬套了件市侩的财主衣服似地,极是不衬。
小墨依稀觉得这人的眉眼有些熟悉之处,刚一思忖,就听到身边的云舟一声冷笑:
“如此这般,云某岂不是应该好好谢谢余老板的关心了?真是受之有愧啊……可惜云某乃贫贱之人,高攀不起,恐冲撞了余老板,只好小墨,还不快恭送余老板?”
公子的话小墨只得听从,提着手里的长竹条就来赶人:
“余大爷你也看到了,你的好意我家公子受不起,你还是走吧,别让小墨为难了。”
余生看看小仆,又看看主人,这次是下定了决心,往椅子上一坐只是不走:
“请不到云先生,我今天就一直坐在这里,不走了。”
云舟见他耍无赖,继续与他纠缠反而是遂了他的意,于是将袖子一甩,冷冷丢下一句请便就要往屋里去了。余生见他心硬至此,又气又急,便要去抓他的袖子: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怎么现在……”
话还没说话,意料之外的事情便发生了,原来云舟正走着忽然被他扯住袖子,重心不稳,脚下一个趔趄,竟直直地往后倒去,余生心惊,眼明手快在他腰上一扶,在他摔到地上之前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身子,将他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没事吧?”
一起跌坐在地上之后两人的距离无比之接近,甚至都可以清楚地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依靠着他坚实的胸膛,他说话时候的热气都喷在了颈间,一下子就把颈部的皮肤染得烫乎乎地,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被这个无良书商抱在怀里的认知让云舟失神了一个甲子之久,脸上的表情从嗔怒转为薄怒,从薄怒堆积成暴怒,脸色铁青,如同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般,抬手就狠狠地朝近前那人脸上扇了一掌。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让余生目瞪口呆,也让急欲上前扶起他们的小墨定住了脚步,跟着一块儿目瞪口呆。
“小墨!还愣着干什么?快送客!赶他走!”
云舟这般暴怒的模样是极少出现的,连小墨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将那呆若木鸡的余生从地上拽起来,一个劲儿地把他往门口推,余生傻呆呆地被他推到门口,终于想起了反抗,扒着门口就是不松手,看向屋内背身而坐的云舟,眼神之中已经有些不忿:
“云公子,你们未免做得过分了点吧?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云舟背对着他的身影冷漠如霜:
“云某一向独来独往,没人愿意与我结交,自是不必知道什么待客之道,余老板若是嫌云某待客粗鲁,大可不来便是,今日一走,你也别再踏进这屋子半步了,这里不欢迎你!”
余生想破脑袋也没想到究竟是什么地方惹到他了,莫名其妙就生气,任小墨怎么推也不肯走,一直试图喊着屋内的云舟,而小墨则一边推他一边往屋里瞟了瞟,发现云舟仍背向而坐,看不见这里,嘴上不耐烦地喊着走吧走吧,却逮到时机凑到那余生耳朵旁边压低嗓门小声说了一句:
“公子脾气比牛还倔,你再求他一百遍也不会让你进去的。五天之后县上东郊荷花池旁有一间老宅,在那里会办一个流觞席,届时公子也在邀请之列,你可以趁这个时候再来说说看。”
余生见这小童眼睛明亮,笑容狡黠,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偃旗息鼓,对他点了点头,关心地看了看里面的情况之后选择黯黯离去。
关上房门,小墨瞅了一眼背身坐在椅上的云舟,撅着嘴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屋子,故意这里擦擦,那里弄弄,发出很大的声音借以提醒云舟可以别端着了,现在只剩下咱俩了。
“他……他走了?”
云舟的声音细听有丝担忧与愧疚,小墨却不买他的帐,兀自擦拭着桌上的杯盏茶碟:
“当然走了,无缘无故被甩了一巴掌,普通人都会生气的吧。”
听罢,云舟声音里的担忧更甚了:
“你说他真的生气了?”
小墨没好气地用抹布重重地擦着桌子:
“不知道。”
云舟像是为了安慰自己似地,自言自语道:
“他生气就生气了,关我何事,反正本来就是他不对,做这种偷偷摸摸的营生……”
小墨从桌上拿起那本余生送来作为参考样本的一套书籍,像模像样地摸摸书皮,又翻翻书页:
“公子,这几个字你教过我,白乐……天……诗集……我看这书印得不错嘛,也没看出来和咱看的书有什么两样啊,哪里是偷偷摸摸的营生了?”
云舟从他手上拿过书,翻到书的卷末空白处,有一个鼎形的凹陷:
“你看看这里,官印的书这里有正规的木记,式样皆是统一的,他这分明就是非正规的私人书坊做出来的成品,目页错乱,卷数不一,必定有人冒名家之名代作的诗句,用来凑数之后多出几卷好抬高价钱。他口口声声说看重我的才华,要请我入社,谁知他是否正是要我干这种顶替作伪的勾当。”
小墨将书翻了又翻,也看不出门道来,嘴里咕哝着:
“真要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嘛,又不是杀人放火……”
云舟瞪他一眼:
“你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
小墨缩了缩脖子,把书往桌子上一放,一溜烟跑到公子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用锅铲将光溜溜的锅子敲得咣咣响:
“我是说,我们人都快没米吃了,还得给鸡吃米,结果辛辛苦苦养大的鸡连口鸡汤都没喝上呢,都给山上的黄鼠狼叼走了,公子你还这不肯干,那不肯干,我看改天我们人也被黄鼠狼叼走吃了得了。”
听出他话背后的含义,云舟面有愧色,但是食物与自尊在前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大丈夫贫贱不能移,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