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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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横暴。他们当中有一个拉赫梅特。这拉赫梅特娶了个俄罗斯妻子,她本是特维尔一位内廷总管即宫廷事务大臣兼元帅的侄女,被拉赫梅特霸占。他们有个年幼的儿子,人家看他母亲的情面,宽恕了他,而且将他的原名拉蒂夫改为米哈伊尔。拉赫梅托夫上族的祖先便是这拉蒂夫——米哈伊尔·拉赫梅托维奇。他们在特维尔①当过大臣,在莫斯科只做过御前侍臣,上世纪在彼得堡却当了上将,当然,远非全族的人都能如此:因为这个家族支脉颇多,即使把上将军衔都授予他们家族,也是不够分配的。我们的拉赫梅托夫的高祖是伊凡·伊凡诺维奇·舒瓦洛夫②的朋友,由于跟米尼赫③有私交而失宠被黜,后来就是舒瓦洛夫帮他复职的。曾祖父是鲁勉采夫④的同事,升至上将,却在诺维⑤附近阵亡了。祖父曾随亚历山大去提尔西特⑥,他本来前程远大,能超过任何人,但是由于他跟斯彼兰斯基⑦有私交,便很早断送了自己的前程。父亲在仕途上无大起大落,四十岁时以中将衔退休,从位于熊河⑧上游他的多处田庄中选出一处定居下来。这些田庄不算很大,共有两千五百来名农奴,而他在乡下赋闲期间所添的孩子却有八个之多。我们的拉赫梅托夫排行倒数第二,他下面还有个妹妹。因此我们的拉赫梅托夫已然不可能拥有巨额遗产了,他仅仅能分得将近四百名农奴和七千俄亩⑨田地。谁也不知道他怎样处置了这批农奴和五千五百俄亩田地⑩,也不知道他给自己留下了一千五百俄亩,而且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地主,以及他把留下的一份田地租出去还有近三千卢布的收入。当他生活在我们中间时,谁也不知道这些,这是我们后来才打听出来的。不过当时我们自然已经认定他是与那个拉赫梅托夫同宗同族。他们之中有许多富有的地主,他们全族人在熊河、霍表尔河、苏拉河和茨纳河⑾的上游总共拥有近七万五千名农奴,他们一直担任着那些地方的县贵族长,并且还经常有人担任他们拥有着农奴的上游三个省份的省贵族长,不是这一省,就是那一省。我们知道我们的熟人拉赫梅托夫每年的花销约为四百卢布,这个数目对当时的大学生来说已很可观,但是就拉赫梅托夫家族的地主来说,却又是微乎其微了。我们当中谁都很少去打听这类事情,我们不去打听也可以断定:我们的拉赫梅托夫源出于拉赫梅托夫家族中败落的、丧失了田庄的一支,他是省税务局里一个参议官的儿子,这参议官给孩子们留下了一笔不多的财产。而我们对这类事确实不感兴趣——
①特维尔从十三世纪三十年代末叶起长期受鞑靼蒙古人统治,一二四六至一四八五年为特维尔公国首府,后来并人莫斯科大公国。
②舒瓦洛夫(一七二九—一七九七)俄国国务活动家。
③米尼赫(一六八三—一七六七)俄国国务活动家,宫廷政变后,伊莉莎白女皇登位(一八四一),他作为安娜女皇的宠信被流放。
④鲁勉采夫(一七二五—一七九六)俄军著名统帅。
⑤诺维,意大利北部城市。一七九九年俄军著名统帅苏沃洛夫率领的俄奥联军在诺维战役中击败法军。
⑥一八○七年,依法在普鲁土的提尔西特签订了《提尔西特和约》。
⑦斯彼兰斯基(一七七二—一八三九),俄国国务活动家,因其自由主义的改革遭到宫廷贵族的强烈反对,于一八一一年被免职,后被流放(一八一二—一八一六)。
⑧熊河,顿阿支流。
⑨一俄亩合一。○九公顷。
⑩暗示他把这些田产无偿地分给了农民。
⑾霍表尔河,顿河支流;苏拉河,伏尔加河支流;茨纳河为特维尔附近一条小河。
现在他二十二岁,他十六岁就当了大学生,可是几乎有三年离校外出。他念完二年级,回到田庄,打消了监护人的抗拒,处置了自己的产业,尽管他受到兄长们的诅咒,甚至姐夫妹夫都禁止他的姐妹提他的名字。然后他便采用各种方式漫游俄国:走过旱路,也走过水路,无论走旱路还是走水路,既用平常的办法,又用不平常的办法,例如步行,乘“拉斯希瓦”①,驾柳叶小舟。他有过许多冒险经历,全是他自己有意安排的。顺便说说,他送进喀山大学两人,送进莫斯科大学五人,他们的费用由他提供。而在他自己打算居住的彼得堡,他却没有送任何人上学,因此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收入不是四百,而是三千卢布。这是到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们只是发现他长期下落不明,直到他坐在基尔萨诺夫的书房里阅读牛顿对《启示录》的解释以前两年,他才回到彼得堡,进了语文系,早先他念的是自然科学系。我们知道的仅此而已——
①“拉斯希瓦”,两端尖的大木帆船(多为平底,航行在伏尔加河及里海)。
虽然拉赫梅托夫在彼得堡的熟人当中谁也不了解他的亲属关系和财产关系,可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两个外号,其中一个读者已经在这部小说里见到过了——“严肃派”。他听到后总是像平常那样微微一笑,欣然接受却又略带苦涩。而当人家叫他尼基图什卡或洛莫夫,或者用外号的全名尼基图什卡·洛莫夫去称呼他时,他却开朗地、甜蜜地笑了。他这样笑有充分的缘由,因为他享有使用这个千百万人所颂扬的光荣名字的权利,并非由于自然禀赋,他是凭着自己的坚强意志取得的。不过这个名字只在这片南北伸延八省、有一百俄里宽的狭长地带以内传扬开的,因此我还得向俄国其余各地的读者解释一下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尼基图什卡·洛莫夫是二十至十五年前伏尔加河上的一名纤夫,一个力大无穷的巨人。他身高两俄尺零十五寸1,长得虎背熊腰,体重十五普特②,不过他只是壮实,并不肥胖。他究竟有多大力气,只要说出一点就足够证明:他一人拿四个人的工钱。每逢船舶抵达一个城市,他一来到市场——伏尔加河流域叫“集市”,——远处条条胡同都传出小伙子们的喊声:“尼基图什卡·洛莫夫来啦,厄基图什卡·洛莫夫来啦!”于是大家全跑到从码头通往集市的大街上,一大群人跟随在他们英雄的身后蜂拥而去——
①一俄尺合○。七一公尺。
②一普特合一六。三八公斤。
当拉赫梅托夫十六岁来到彼得堡时,就这方面说只是一个平常的少年。他个子挺高,长得相当结实,但是力气却毫不出众,在他碰见的同龄人中间,十个里面总会有两个能对付得了他。可是到了十六岁半,他忽然想起必须具有极佳的体质。于是开始下工夫。从此他就热中于做体操,这自然很好,不过体操只能增强其体质,首先却还得给身体打基础。所以有一阵,他每天用好几个小时,比练体操多一倍的时间去干种种需要力气的粗活如打水、搬柴、劈柴、锯木料、凿石头、翻地、打铁。他干过许多活儿,经常变换工种,因为每一种新的活儿和每一次变换工种,都会使他的某些部位的肌肉更加发达。他按照拳击手的食谱进食,专门给自己食用那些以能够增强体力而著称的东西——正是专门给自己食用——其中最主要的是半生的煎牛排。此后他一直这样生活着。如此锻炼了一年,他才外出旅行,旅行途中他有更多的机会来增强体力:他种过庄稼,做过木匠、摆渡的船夫以及各种对健康有益的行业中的工人;有一回他甚至作为一名纤夫走遍了伏尔加河流域,从杜博夫卡直到雷宾斯克①。如果他宣称想当纤夫,船主和纤夫们都一定觉得他绝顶荒唐,不会收留他的。但是他仅仅作为一名乘客上船,先跟大伙儿交上了朋友,然后再帮忙拉拉纤,过了一个星期,他拉得就跟一个地道的纤夫一模一样了。人家很快地注意到了这个新手不弱,开始跟他比起力气来,他竟然胜过了三个甚至四个最壮实的伙伴。当时他才二十岁,他的纤夫伙伴们便给他取名为尼基图什卡·洛莫夫,来纪念那位当时已退出舞台的英雄人物。第二年夏天他乘轮船外出,聚集在甲板上的平民乘客中,有一个是他去年拉纤的伙伴,这么一来,同行的大学生才知道该叫他尼基图什卡·洛莫夫。他确实力大无比,并且不惜花费工夫保持住这大力气。“需要这样,”他说,“这样会得到老百姓的敬爱,这有好处,可能会有用的。”——
①杜博夫卡,伏尔加河下游市镇,离察里津不远。雷宾斯克,伏尔加河上游市镇,在雅罗斯拉夫尔境内。
这一点从他十六岁起就深深地植根在他的脑子里了,因为一般来说,从那时起他的特性已开始发展起来了。他十六岁来彼得堡时,只是一名普通的、刚从中学毕业的好学生,一个平常的、善良诚实的少年,他像一般大学新生通常那样度过了三四个月。可是他渐渐听说大学生中间有些特别聪明的人物,他们的思想与众不同。他打听出来四五个这类人的名字,当时他们的人数还少。他们引起他的兴趣,他设法去结识他们。他偶然邂逅基尔萨诺夫,于是从平常人到一个特别的人的变化开始了,他一直变到后来的尼基图什卡·洛莫夫和严肃派。第一晚,他贪婪地听着基尔萨诺夫说话,他哭着,喊着,高声诅咒那早该灭亡的事物,热烈祝福应该长存的事物,他激动兴奋地打断着对方的话语。“我从哪些书读起呢?”他问。基尔萨诺夫为他指点迷津。第二天早晨八点钟起,他就在涅瓦大街上来回踱步,从海军部码头走到警察桥,等着随便哪一家德国书店或法国书店最先开门,他便进去购买他所需要的书,回家一连读了三天三夜还不止,从星期四上午十一点到星期日晚间九点,总共八十二个小时。头两夜他不睡还没事,第三夜喝了八杯最浓的咖啡,到第四夜,无论什么咖啡都不管用了,他倒在地板上,一睡就是十四五个小时。隔了一周,他来找基尔萨诺夫,要求再指定一些书,并进行解释。他和基尔萨诺夫做朋友之后,又通过基尔萨诺夫结交了洛普霍夫。过了半年,虽然他才十七岁,而他们都快二十一了,但是他们并不把他看得比自己年幼,他已经成为一个特别的人了。
在他已往的生活中有些什么缘由,使他成了这样的人物呢?缘由不多,但确实有。他父亲性情专横,却聪明,有教养,可又是个极端的保守派,像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似的一个极端的保守派,但是比她诚实。他当然受不了他的父亲。单是父亲这样倒还没有什么。他母亲偏偏又是个温文尔雅的女人,难以忍受丈夫那乖僻的性情。乡下的情况他也都见识过①。这毕竟都不算什么。可还有一件:他不到十五岁时爱上了父亲的一个情妇②,结果倒了霉,她自然是首当其冲。他怜惜这个为他饱受折磨的女人。万千思绪掠过脑海,此时的基尔萨诺夫对于他来说,犹如当时的洛普霍夫对于韦拉·巴夫洛夫娜。在他已往的生活中是有一些缘由的,可是要成为这么一个特别的人,主要的当然还在于他的天性。在他离开大学,回到田庄和漫游俄国之前,他在物质生活,道德生活和智力活动中采用自己独特的原则已有一段时间了。等他回来的时候,这套原则就发展成为他始终不渝奉行的完整体系了。他对自己说过:“我决不沾酒,我不碰女人。”但他的性格热情奔放。“这样苦自己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