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尾-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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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尾
作者:仔鱼
夜奔
京城自古繁华。此时恰逢三年一度的会试,各地的举人并国子监生皆在此处绞尽脑汁、奋笔疾书以谋取功名。最后一门方结束,在试场中枯坐了三天的考生们纷纷走出贡院大门,门外早已是人头攒动,其中大部都是挑着书担的小书童们,一脸焦急地踮着脚,瞪大了眼在人群里找着自家的主子。
三天以来,顾徽在试场中只虑着应试之事,连吃喝都顾不得,此时出来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只好随着人潮走,待到将下石阶的时候,忽觉眼前一蒙,堪堪就向前倒去。
“少爷——”他被这一声惊叫刺激得清醒了些,恰好被人扶住,不然从这石阶上摔下去,当真要头破血流了。“少爷!还好我眼尖,不然这摔下去怎么得了!”书童春子架着他,慢慢走下石阶,找了个清静的地儿,把一张木凳支开让他坐着休息休息。
顾徽喝了口春子打街边买来了大碗凉茶,心头的郁气舒了舒,方道:“你怎么来了?临行前我不是交代了么,替我在家好好照顾老爷。”
小书童春子一听“老爷”二字,不禁缩了缩手,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支支吾吾道:“老爷……老爷他……不见了!”顾徽听了眼前又是一黑:“怎么回事?”春子见自家公子情形不妙,犹豫了半天,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公子离家之后不久,那天我出门去给老爷买药,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回家去,家中竟来了些陌生的守卫,说我找错了,这不是顾宅。我心说不可能是我走错了路呀,这药铺到家的路,只怕闭着眼睛走也不会错。于是我又问顾老爷在哪里,他们只挥手说不知道这么个人。我原想闯进去,夺不回宅子也好歹把老爷找到,可惜势单力薄……我没了主意,就来京城找公子了。”
顾徽一急,想着家中老父年事已高,且有病在身,此时唯有速速赶回杭州,再做定夺。他啜了一口凉茶,仓惶起身,眼前只觉黑蒙蒙一片,连茶碗也端不稳了。春子接过茶碗,扶着公子,把碗还给凉茶摊:“公子……您这身体……”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公子在家向来是最孝顺的,如今就算身体不好也势必会日夜兼程赶回家去。
顾徽也知道春子的担忧,只吩咐着:“身上还有多少银子,去雇辆车,我们在车上一面休养一面赶回去。”
此时月色初上,马车距杭州城只有三里许,夜色中似乎都能看见高耸的城墙。春子掏出干粮与顾徽,就着水分着吃了,道:“公子,夜色渐深,恐怕城门早就关了,我们还是寻一处歇息的地方,明早再进城吧。”
顾徽一颗心揪着,但也无法,只得寻一处山野小店或者茅屋农舍暂住一晚。春子扶着他下车来,四下看看,临近也没有一处村落。“公子,你看那。”春子指着西面,几丛稀疏矮树林之后,竟有一处大宅背山而建,宅中幽幽亮着几盏灯火。说是“山”,在杭州城外也不曾有什么高山,不过是丈许高耸的土丘罢了。
顾徽同春子一起往那大宅走去,夜间的冷风一吹,春子不禁打了个寒战:“公子……您说这荒郊野外的,四周也没甚村落,怎会有一处大宅,不会是……”说到此处,他的步子迈得越发缓了。顾徽屈起手指,敲了下春子的脑袋:“平时让你多看些书罢,怎么尽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春子不敢做声了,只低着头往前走。
“请问有人在吗?此时城门关了,我们想要借住一宿,好明日返城。”顾徽前去叩门。
门缓缓开了,只见一清俊的男子走出,朝他们一揖,再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自顾自走进宅内。顾徽原想这样大的一个宅子,必定是佣仆出来开门,但是哪有模样如此清俊的佣仆呢?这时春子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问:“公子,你说他是不是个男人?”顾徽一愣,他那模样是清秀了些,但肯定是个男人吧。春子又道:“好奇怪,男人怎么会大晚上的穿一条类似于女子的鱼尾裾裙?”这鱼尾裾裙还是隔壁家的小丫头告诉他的,说是女子穿此裾裙,坐下来的时候便会在地上围成一片圆形,很像鱼尾。
顾徽不以为然,大概是这家的主人有特殊的癖好罢了,就像会把这样一座大宅子建在如此偏僻的荒郊野外。不过也只是暂住一宿,只要休息一晚待到天明便立刻启程,想来也无甚大碍。
待两人行至堂中,那男子招呼他们坐下,亲自奉了茶,道:“我叫萧鸾,看起来二位像是读书人的模样,今日投宿于我家中,也是我的荣幸了。”顾徽低头饮了一口茶,入口则苦,回味则甘,乃是茶中上品,又听那萧鸾道:“我已让人备好了酒菜、热水、床铺,我向来敬重读书人,二位不必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中一样。”顾徽见他如此客气,心中的戒备早已松了七分,连连道谢。
春子心里还是谨慎提防着,拽拽自家公子的袖子,示意他吃饭的时候仔细被人下毒。顾徽又敲了敲他的脑袋,轻声说道:“你看这筷子都是银质的,再说我们身无分文又非绝色女子,他给我们下毒作甚?你且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春子听了顾徽的话,竟放下筷子赌起气来,顾徽不理他,他便甩了甩袖子说是喂马去了,今晚便跟马儿睡在一起。
萧鸾见他如此,恐是自己招待不周,连忙道歉。春子原本还有些不舍的,见他如此惺惺作态,只瞪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别理他,出门在外还同我耍孩子气,让他去马棚清醒一晚吧!”顾徽的语气也不太好。萧鸾见主仆二人闹了矛盾,心里也过不去,陪着顾徽坐下,笑道:“不怪他,出门在外多提防着点也是好事。这宅子原是因为我爹娘想引山间的一处自然泉水来装饰后面的园子才建在这儿的,而且他们也都十分喜欢安静,不喜那城中喧哗,所以你看,家中的佣仆也只有几个做做粗活的,一些贴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来比较好。”话罢,萧鸾笑着递过一双银筷子给顾徽,示意他可以吃饭了。
萧鸾不是他家的书童仆从,顾徽望着他眯起来的眼睛,觉得让他给自己递筷子还真是过意不去,接的时候触到萧鸾的皮肤,不禁心口跳了一跳,面皮还有些泛红。顾徽扒着饭菜,不时斜过眼去瞄萧鸾,萧鸾也不走动,就斜倚在桌上笑眯眯地看他吃饭。他赶路以来几乎每天都只吃了些干粮,很久都没有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但又怕自己的吃相太难看,故而一直紧张地吃着。
萧鸾的鱼尾裾裙为白色底,只有腰间系了一条红色的细腰带垂下,外加裾尾为红色镶边,怪是怪了些,但是萧鸾的确是个男子,这一点顾徽是可以确定的了。
用完了饭菜,顾徽本想将就一晚,就这么睡了,可又担心萧鸾是个讲究的人,若不沐浴更衣,怕是脏了萧家的床铺。萧鸾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裳递给顾徽,顾徽瞧了瞧,只是一般的男子衣物,并非也是什么鱼尾裾裙,心底的疑惑也慢慢放了下来。
寻父
顾徽坐在大大的木桶里,在热水里浸泡着身子,他闭上眼睛,觉得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实在是太累了。此时帘子一阵响动,顾徽睁开眼,见萧鸾走了进来,他沉到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大惊道:“我……你怎么进来了?不雅不雅。”
“咦?你怕什么,我是男人,而你又非女子。我是想着来给你擦擦背,我父亲尚在的时候,每次洗澡都唤我去给他擦背,说是可舒服了。”萧鸾瞪大眼睛望着他。
顾徽心说原来他的父亲已经过世了,也真是可怜,不禁又想到自己的父亲尚不知在何处,心内一酸:“你且去帘子外,我们……隔着帘子说话儿。”
萧鸾点点头,看起来颇有些失望,转身掀了帘子出去。
“你的父亲过世了?”顾徽问道。
萧鸾倚靠着墙壁坐下来,在帘子上映出的身影仿佛一个小孩子,他点点头:“父亲七年前就病逝了,母亲不久也随他去了。”他仿佛是笑了一笑,道:“我其实已经有很久没有帮父亲擦过背了,肯定都忘了。”
顾徽心里蓦然一痛,自己平时自诩饱读圣贤书,只道赤身相对甚是不雅,却也绝了萧鸾一番怀亲尽孝的心思,虽然过意不去,但还是缓缓道:“你……可以帮我擦背吗?”
“当然。”萧鸾重新掀开帘子进来,虽然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是眼眸中的还是透着兴奋。他俯下身去,把帕子饱浸了水,然后拧干,一点一点地给顾徽擦洗。“我瞧你风尘仆仆的样子,什么事赶得这么急?”
顾徽见他如此诚恳的模样,心里早想把那份焦急之情倾吐出来了,春子是个不懂事的,他这一路内心不安,却又不好责备于他。于是他把事情都告诉了萧鸾,萧鸾听了道:“原是这样,只怕其中有些不寻常,明日我陪你们一道进城吧,人多好办事嘛。”
顾徽心内感激,便抓住了萧鸾正在擦拭的手,心想萧鸾真是个善人,自己又尚未娶妻,若他是个女子,那待他寻回父亲要回房子后便娶了回去该多好。
萧鸾被他抓得不自在,清俊的面皮微微红着,抽出手来,继续给他擦着背。顾徽扭过头去瞧他,发现水珠早已将他打湿,隐隐露出衣下的皮肤,他不由心内一动,别过脸去又瞧见了那曳地的鱼尾裾裙镶着一道红边,旋即又将那种感觉压了下去。
自是各自睡下,一夜无话。
次日天刚亮,顾徽就起身了。萧鸾答应了陪他一同进城,因而换了一件普通的长衫,看上去身形更加挺拔修长了。春子大概没有睡好,眼圈有些黑,但又不敢怠慢了自家公子,只得乖乖牵马赶车。
顾家老爷当年是个秀才,考到三十几岁仍没有考上举人,就摆个小摊卖些字画攒了一笔钱,在杭州西坊置了一间不大的宅子。待到顾徽成人,先是中了秀才,再是中了举人,家里虽不算大富大贵,也渐渐殷实了起来,那知府大人偶尔也来走动走动。此番顾徽进京赶考的盘缠也是由府里供应的,怎么他前脚一走,后脚房子就被人占去了,难道这样大的变故府里也是不知晓的么?
马车在顾宅门口停下,三人一并下来,果然是房子被人夺了去。写着“顾宅”的匾额也早被人拆下,门口守着几个眼生的护卫。那几个护卫中有一人认出了春子,心想肯定这浑小子又过来捣乱了,于是恶狠狠瞪了他几眼。
顾徽心头憋着气,哪有光天化日夺良民的宅子的?还有没有王法了?他正要上前质问,却被萧鸾拉住了,只听他低声道:“看这阵势,你父亲必定不在宅内了。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你的父亲要紧,只有他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刻不宜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顾徽强按下心中的怒火,招呼春子上车,先去城中找找父亲。
顾徽的父亲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年轻的时候除了读书写字作画,唯一的爱好也就是去市中的茶馆中听听书或是去戏台边听一出戏。“春子你去戏台那边找找,萧公子你同我一道去几个茶馆里看看吧。”顾徽急得满头大汗。春子听到公子如此吩咐,虽然不满,但也只得听命,一溜小跑便往东面去了。“午时我们在南门边的大石牌坊下会面——”
顾徽这么安排也是忖度着萧鸾可能对这杭州城不熟悉,故让他和自己一起,免得到时候父亲没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