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讫-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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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暮夕哼了一声自顾自坐了,“反正跟你沾上边的就没什么好事。”
童晋坐到他身边,“那你还来?”
“我……”景暮夕看了他一眼,又偏过头去,“我只是来跟你道谢的。”
童晋却仍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看,“不用谢我,你请我帮忙的时候我又没答应,最后出手,完全是我自己愿意。”
景暮夕又转过头来,见他正含笑凝视着自己,目光专注非常,不禁心中一动,“你那时,为何又改了主意?”
童晋笑意加深,“为你,我不是做任何事都甘愿么。”
他二人坐得极近,童晋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景暮夕不觉有些不知所措。强自让自己镇静,想些童晋的坏处,景暮夕板起脸道:“若是我要你的命呢?”
童晋嘴角笑意未减,“你说真的?”
比起要报仇的想法,这一刻景暮夕却更在意起童晋的答案来,他故作认真地点点头,“真的。”
反正也活不久了,倒不如了却你一桩心愿,童晋闭起眼睛,“如你所愿。”
景暮夕怔怔地望着童晋,在他脸上找不出一丝的虚假或是敷衍,这却反倒让自己迷惘了起来。别开脸去,景暮夕喃喃道:“你是知道我一时半刻不会要你的命才这么说的。”
童晋笑出声来,睁开眼睛,“整日吵着要杀我报仇的人是你,现在我愿意把命给你,你却又舍不得了。”
景暮夕站起身来背向他,“谁舍不得了!”
童晋走到景暮夕身后,轻轻将他收入怀中,下颌抵在他肩头,“小景,明日不论有没有竞天剑,都跟我走吧?”
“我……”景暮夕想说自己不能轻易离开,事关他景氏一门血海深仇,他必须要追查下去;而且融火宫处处危险,也不能将师父丢在此处不理。可这些话还没说出口,景暮夕先是给自己吓了一跳,这一次,他竟然连挣开童晋的想法都没有。
童晋知他有太多事放不下,可自己若真难逃一死,那便必须先把他带离这个是非之地,否则岂不是叫他死不瞑目。将头埋在景暮夕颈间,童晋收紧双臂,“小景,算我求你,好不好?”
景暮夕觉得,童晋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实是勒紧了自己的心。那个风流潇洒,傲视天下的大教主,几时这般卑微过了?心在疼,一定是被他环得太紧了,景暮夕想。可是他知道自己动摇了,从前的自己是无条件以报仇为重,可这一次,他狠不下心来说出拒绝的话。
正想着或许这一次该答应他,报仇一事还有其他可查的地方,比如那个两次见了自己都躲躲闪闪却让自己说不出熟悉的背影。而且说不定俞月影真地没有竞天剑,她只是为了害人才将大家都找来。答应他吧,景暮夕对自己说,就当是谢他又一次救了自己。
刚要开口却忽然被童晋大力地推开,景暮夕听见他颤声说:“你走吧。”
是他误会了么,他以为自己这么迟不答话是在拒绝他?景暮夕想要解释,童晋却背转身去,大声吼道:“走!”
给他这么一吼,景暮夕生起气来,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童晋,我真是个傻子,居然会真地想要跟你走。
童晋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倒下,真是……好一个三日煞魂……
☆、雪上加霜
四十七·雪上加霜
次日早膳过后,俞月影着弟子将众人引到了赤火堂后身的练武场。练武场并不如何开阔,西侧建着一处擂台,擂台东向又置了排木椅,不知是何用意。
待得众人到齐,俞月影走上擂台,朗声道:“竞天剑法乃是旷世绝学,我辈中人无不向往。竞天剑再现江湖,真假并出,小女子有幸,神刃机缘巧合落在了我手中,今日便请众位替小女子一鉴真伪吧。”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童晋站在擂台之下,半抬起头,脸上仍带着三分慵懒,“剑若是假的,我们不过是白走了一遭;倘若这剑是真的,难道俞宫主还能舍得物归原主不成?”
俞月影嫣然一笑,“小女子做事向来只凭心情,若我心情好了,物归原主也不是不可能。”
童晋却是轻哼了一声不再看她,心想事到如今我若再信你半句话,我便是傻子。
可他不信自有人信,景暮夕暗忖,真也好假也罢,总之先顺了她的心,叫她将这竞天剑还了自己才好。
俞月影又略施了一礼,“台上这些位子是为各位掌门人备下的,为了各位能更好地鉴别下这竞天剑,请吧?”
众人心里都惦着如何能靠得近些,若真动起手来才好抢得先机,听俞月影这么一说,自是纷纷上了擂台。
俞月影一直站在居中的座椅前,众人只道那是她为自己留的位子,是以先上台的便抢了两旁的位子坐了。待得众人坐定,童晋却仍是站在台下动也不动,俞月影不解地看了看他,“童教主,怎地不上来?”
童晋扫了台上一眼,淡淡道:“没位子了。”
俞月影指了指身后的座椅,“这里,可是为童教主留着呢。”
怎么那是为童晋留的么?众人都是一惊,童晋武功奇高,是他们亲眼所见,若连最好的位子都给他占了去,哪还有旁人的机会?
童晋心中明白,俞月影分明是冲着自己而来,可若一再推却,恐怕就要给她瞧出端倪来。中毒这事能瞒且瞒,否则在场的这些人个个都想要自己的命,若让他们知道了自己此时半点内力也无,还不立时就要冲上来将自己这些个魔教中人毙于此处。自己虽不甚在意,可却不能因此连累了门下之人。思及此,童晋笑着走上台去,“既如此,在下便不好再与俞宫主客气了。”
见童晋坐定,俞月影满意地笑笑,向众人道:“众位,小女子在此先给众位前辈英雄,武林朋友赔不是了。”
郑兴坐在童晋右侧,正谨慎地防着他,听俞月影这般说,一边斜睨着童晋一边问道:“俞宫主何出此言?”
俞月影扫视了一圈,目光定在童晋身上,“竞天剑,不在此处。”
童晋左侧的陈德不悦地站起,“俞宫主这个玩笑未免开大了,得罪了这许多武林同道,只怕日后融火宫的日子要不好过。”
各派掌门听闻俞月影并无竞天剑,都不愿再与童晋同台而坐,纷纷起身站开了些,有的甚至已走下台去。
景暮夕恨恨地握紧双拳,果然如童晋所言,俞月影是骗人的。
“陈堡主请息怒。”俞月影依旧是有礼地微笑着,“于竞天剑一事上,小女子确是说谎欺骗了众位,可还有另一事,只怕我融火宫要居头功。”
方正道已走到擂台边上,听她这话又回头道:“老夫劝俞宫主适可而止,俞宫主若要再行相戏,莫怪老夫不客气。”
俞月影全做不闻,继续道:“那日在望江台,众位不是个个都想要做除魔卫道的英雄么?”
童晋苦笑,今日若还能全身而退,那可真是老天有眼了。
郑兴果然好奇起来,“俞宫主的意思是……”
“那日以多敌少还是丝毫伤不了这位大教主,可让这大魔头好生威风。”俞月影笑容里已透着几分狠意,“今日却不同了,他喝下我的三日煞魂,却没要我那半颗解药,现□中剧毒,内力尽失,众位要报仇的,还不趁早?”童晋,你那不要脸的师父勾引我爹,害我娘含恨而终,害我自小孤苦伶仃,无人疼爱。他死得早是便宜了他,这仇我却不能不报,你自认倒霉吧。
众人被她说动了心思,却仍有些怀疑和顾忌,是以只是低声议论,无人上前。
白泓澜见这些个平日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竟是这般恩怨不分,不禁恼火,“我教主昨日才救了你们性命,你们今日就伙同敌人转而要加害恩人,可知‘忘恩负义’这四个字怎么写么?”
众人一时无语,有的觉着面上无光,低下头去;有的却仍是心有不甘,时不时偷眼去瞧童晋。
童晋气定神闲地看向台下,见景暮夕正抬头望向自己,目光中竟有几分歉意,忍不住便开口道:“泓澜,急什么,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又没中毒。”小景,我知你定是责怪自己没有听我的话,以致我今日受累。可我不后悔跟你来,所以你也别责怪自己。我来此是我自愿,不是为你所逼,你并没有做错,换做我是你,也是甘愿要为这一点点线索涉险的。
听他这般说,更是无人敢上前。俞月影冷冷地看着童晋,“童教主,有位故人想你想得紧,不如童教主赏脸见见?”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哪里还有跟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心中虽如此想,嘴上可容不得人家半分便宜,童晋抬了抬下颌,“俞宫主开一次口,这脸还是要赏一赏的。”
俞月影气得面色发青,忍了又忍才没有发作。向台下弟子使了个眼色,不多时,便有弟子领着个少年来到擂台边。弟子留在台下,那少年缓缓上得台来。
那少年低头走到俞月影身边,俞月影看好戏似地等着看童晋的反应,“抬起脸来,让童教主看看清楚。”
少年微颤着抬起头,牙关紧咬,眼中有爱慕,有不甘,也有怒意。这一副爱恨纠缠,痛心疾首的表情,倒是叫童晋有些许讶然,些许歉疚——面前的少年,不是梁桓是谁?
心中虽有起伏,却未叫人瞧出丝毫变化,童晋微微一笑,“桓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梁桓身形一震,抿紧了唇不说话。俞月影讽道:“还不是童教主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伤了桓儿的心。桓儿寻到我处,一心只为报你负心之仇,若不是他,我还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来对付你这个无懈可击的大教主呢。”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景暮夕。
听她这般说,童晋心中已是了然,看来从景暮夕中毒到现在,一切都是她设好的圈套。可一步步走来,自己却不得不往里跳。
“童晋,你有今天全是你咎由自取,须怨不得旁人。”话音未落,人已欺至童晋身前,右手成掌,运足内力向童晋击去。
台下的四大护法与景暮夕心中虽有气恼却并不担心,只道以童晋的武功,俞月影只怕连他半根头发都碰不到。却不想童晋靠向椅背,竟是来不及闪躲,这一掌狠狠地击在他胸前,登时便吐出一口血来。
“教主!”四大护法不明所以,惊在当场。
景暮夕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心在胸中猛烈地跳着,震得他发疼。
童晋想站起身,却没有力气,才要动一动,腰间又是一痛。低头一看,梁桓半跪在自己身前,手中握着把匕首,半截已没入自己腰腹。少年正含泪望着自己,竟好似是他受了委屈。
童晋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将匕首拔了出来,腰间登时血流如注,“这样……便算我还了你了,可……好?”
梁桓怔住,竟有些后悔自己做了这样的事,呆呆地看着童晋,“教主……”
俞月影此时已经退至擂台边,得意地放声大笑,“还说没中毒,没中毒你怎地躲不开?”
众人一时都被这样的变故惊住,听了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四大护法急急跃上高台将童晋围在当中,凤青鸾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心,“教主,你……”
童晋摆了摆手,“不碍事。”
龙啸抬手便要击向梁桓,“你好大的胆子!”
“龙啸,”童晋勉强提着一口气,“别伤害他,放他走。”
白泓澜不禁生气,“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