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叉电子书 > 文学电子书 > 活着活着就老了 >

第26章

活着活着就老了-第26章

小说: 活着活着就老了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私底下身家最高的在浦东机场被扣下了,老妈说她也要学英文学上网学用WORD写回忆录走进新时代,十年过去了卵巢癌五年生存率还是没有一点提高。

忙碌。一个拉杆箱,半箱内裤衬衣,半箱充电器。Wi…Fi、手机、黑莓,看不见的线牵着忙忙碌碌的人。一周干八十个小时。不是四十个小时加上四十个小时的概念,而是人通常跳一米高、现在让人跳两米高的概念。检点过去三周,一半的饭和大便是在飞机上解决的,一半的电子邮件是在车里回的,一半的小便是一手拿手机一手按枪杆子完成的。“只有享不起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实在困了,游泳半个小时比睡三个小时解乏。六十八个小时不睡之后,我第一次发现,和喝了八瓶啤酒一样high,刮胡子的时候,我第一次发现,一根白色的鼻毛髭出来。

我有机缘见过号称是真迹的《清明上河图》,纵24。8厘米,横528厘米,画的是大约一千年前大城汴京极盛时的一个夏天,专家说,共画了人物684人,树木174株,房屋122间,牲畜96头,船25艘,车15辆,轿8顶。其实,张择端画了685个人。这个多余的人隐在画面的角落里,一裤衩,一背心,一蒲扇,一眼镜,阳具很短,记忆很长,手藏在裤兜里,向着这纵24。8厘米、横528厘米框起来的面积,竖起中指。 

 
茶与酒
冯唐


茶是一种生活。

在含阴笼雾的日子里,有一间干净的小屋,小屋里有扇稍大些的窗子,窗子里有不大聒噪的风景,便可以谈茶。

茶要的不多:壁龛里按季节插的花只是一朵,不是一束。只是含苞未吐的一朵,不是瓣舞香烈的一束。只是纯白的一朵,不是色闹彩喧的一束。茶要的不浓:备茶的女人素面青衣,长长的头发用同样青色的布带低低地系了,宽宽地覆了一肩,眉宇间的浅笑淡怨如阴天如雾气如茶盏里盘旋而上的清烟如吹入窗来的带地气的风如门外欲侵阶入室的苍苔。茶要的不乱:听一个老茶工讲,最好的茶叶要在含阴笼雾的天气里,由未解人事的女孩子光了脚上茶山上去采。采的时候不用手,要用口。不能用牙,要用唇去含下茶树上刚吐出的嫩芽。茶要的不烦:茶本含硷,本可以清污去垢,而在这样的小屋里饮这样一杯茶,人会明白什么叫清乐忘忧,会明白有种溶剂可以溶解心情,可以消化生活。

只要茶的神在,也不一定要这么多形式。

比如心里有件大些的事,一通电话,便会有三、两个平日里也不甚走动的朋友把小屋填满,一杯茶后,我们便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所以来谈谈棋的神仙,屋顶上的天空或是屋门外的世间便是我们着子的棋盘。待茶渐无味,天渐泛白,心里的事情便已被分析得透彻,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便已成型。走出屋子,这盘棋一定会下得很精彩。

再比如,心里实在不自在,七个号码接通那个女孩:“心里烦,来喝杯茶,聊聊好吗?”如果人是长在时间里的树,如果认识的朋友经过的事是树上的叶子,她和我之间有过的点点滴滴的小事,说过的云飞雪落不经意却记得的话便是茶。这个时候,你我之间不属于尴尬的沉默便是泡茶的水了。话不会很多,声调也不会很高,我可以慢慢地谈我所体会到的一切精致包括对她的相思,而不会被她笑成虚伪。

这茶也可以一个人喝。“寒夜兀坐,幽人首务”,自古以来,一个人喝茶是做个好学生的基本功。一杯泛青的茶一卷发黄的史书,便可以品出志士的介然守节,奸尤的骄恣奢僭,便可以体会秦风汉骨,魏晋风流。不用如孔丘临川,看着茶杯中水波不兴,你也可以感知时光流转,也可以慨叹:“逝者如斯夫!”

酒是另一种生活。

阳光亮丽,天气好得让人想唱想跳想和小姑娘打情骂俏想跟老大妈们打架骂街。小酒馆不用很堂皇,甚至不用很干净,但是老板娘一定要漂亮一定要解风情,至少在饱暖之后能让你想起些什么。“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发髻要挽得一丝不乱梳得油光水滑,衣服要穿得不松不紧,至少在合适的角度可以看见些山水。菜的量很足,酒的劲很大,窗外的人很吵,偶尔闪过的花裙倩影可以为之尽一大杯。人很多,店很乱,如果喝多了吐出些什么没人会厌恶,如果用指甲清清牙缝或是很响地打打饱嗝没人会在意。

这样的时候,最好有朋友,可以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憧憬着将来可以一起大块分金分骗来的小姑娘。高渐离是酒保,樊哙是屠夫,刘邦是小官吏,刘备是小业主,朱元璋是野庙里的花和尚,努尔哈赤是林子里的残匪头目。杯中无日月,壶中有乾坤,我们可以煮酒论英雄,说“儿须成名酒须醉”。看着窗外的俗汉,想起自己的老板,想起小报里的名流,“唉,世无英雄,方使竖子成名!”看着窗外的丑妇,说起办公室满脸旧社会的女孩,说起黄色边缘上的杂志封面,“唉,世无美人,方使竖子得宠!”

这样的时候,也可以和自己的老婆喝。有些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有些女人是天生的酒鬼,只是这两种才能很少有机会在这个男人统治的世界里表现。酒能让女人更美,能让她颊上的桃红更浓。酒能让女人更动人,能让他忘记假装害羞,可以听你讲能让和尚对着观音念不了经的黄故事,而不觉得你如何下流。这样的时候,也不妨一个人干三大杯,唱“把酒当歌,人生几何”,捡几个自己赔得起的杯子摔摔。

茶是一种生活,酒是一种生活。都是生活,即使相差再远,也有相通的地方。

酒是火做的水,茶是土做的水。

觥筹之后,人散夜阑灯尽羹残,土克火,酒病酒伤可以用杯清茶来治。茶喝多了,君子之间淡如水,可以在酒里体会一下小人之间的温暖以及市井里不精致却扎实亲切的活法。酒要喝陈,只能和你喝一两回的男人是不能以性命相托的酒肉朋友。只能和你睡一两回的女人是婊子。茶要喝新,人不该太清醒,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必反复咀嚼。酒高了,可以有难得的放纵,可以上天摘星,下海揽月。茶深了,可以有泪在脸上静静地流,可以享受一种情感叫孤独。

不是冤家不聚头,说不尽的茶与酒。在这似茶般有味无味的日月中,只愿你我间或有酒得进。

1994/2/20 

 
人生的战略规划
冯唐


我痛恨做人生的战略规划,我不想盘算我将来的岁月。

生命妈的太短了,比小鸡鸡还短。在街上瞧见过几十个好看姑娘,摸过几只柔软的手,看过二十来届世界杯和奥运会,开坏三四辆车,睡塌一两张床,喝掉六千瓶啤酒和五百瓶五粮液,用光一千多管牙膏和手纸,挣几百万再花掉几百万,你我就此无疾而终,尘归尘,土归土,乌龟王八鳖。我要是装置艺术家或是行为艺术家,我就把一间小房子搭进美术馆,放满一千多管牙膏和手纸,题目叫做:人生的战略规划。用尽这些牙膏,就没牙可刷了,用尽这些手纸,就没屁股可擦了。在东三环华威桥古玩城的大厅里,我举头四望,大大小小的古董都是我的前辈,在我之前,有上百双手摸过它们,在我之后,还有上千双手排着队伍。如果所有时间是一大锅浓汤,我的生命就是一只苍蝇。

我天生就是做战略规划的,从小就在这方面不平凡。

我有三十本大大小小的记事本,从小学五年级一直记到现在,在保险柜里锁着,比存款更受重视。我回去看我初一的日记,吓着了。里面的一页,沿着时间轴,我画了三个平面,分别表示近期,中期,和远期。接下去第一个项目是古代汉语,近期目标是读完王力的四册《古代汉语》,中期目标是读两通前四史和老庄孔孟,远期目标是通读三千卷二十四史。当时不谙世事,对时间没有概念,对外界吃喝玩乐的诱惑没有概念,远期目标定的是十年,心想,三四十分钟,一天一卷,轻松拿下。如今过了二十年,远期目标才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完成了的三分之一也基本忘掉了九成。只有自己安慰自己,历史是有规律的,看了三分之一,也就知道了百分之八十的人生道理,忘记也是必然的,但是真才实学都在肚子里了,就象吃肉饮酒,排出屎尿,心中留下莲花和佛祖。三个平面指导下的第二个项目是班上气质最好的班花,当时认为气质好,其实就是皮肤白,班花脸如白玉,胳膊好象白萝卜。我的近期目标是从五组调到三组,这样就可以和坐在二组的班花靠在一排。中期目标是一年长高十五厘米,这样就有正当理由要求调到后排,有机会和高挑的班花坐同桌。远期目标是摸摸班花白萝卜一样的胳膊,至于摸过之后又如何,我能得到什么,班花将失去什么,做战略规划时还没有学过生理卫生,想不清晰。后来我成功地调到了第三小组,一年内身高长了十三点五厘米,也终于学习了《生理卫生》,但是那个摸白萝卜的长期目标一直就没有实现。

再后来我进了一个最著名的战略管理咨询公司,受到了最科班最严格的战略规划训练。

五轮面试,咨询公司考我的人都没看过我关于古代汉语和初中班花的规划,但是都通过不同的案例发现了我对于战略规划的潜质。玉要切磋琢磨,数年以后,我练就的战略规划基本思路是:首先定下远景和使命,一个公司和一个人一样,要问,为什么存在。然后根据公司的竞争力和市场的吸引力,明确在近中长期,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即在何处竞争。最后确定如何竞争以及竞争后的财务回报。我清楚,如果套用这个思路,去规划我的二零零五年,我要先定我的远景和使命,比如要流芳多少辈子,要不要努力在文学史上放屁砸坑。然后是什么途径,比如要不要学着写写短篇和中篇小说,时常在大型文学杂志上露些山水,混个脸熟等等。

但是我拒绝这种规划,就象不原意在我面前一字排开二零零五年将用光的十二卷手纸和十二管牙膏,或是在我面前一字排开二零零五年将见到的所有好看姑娘和或许能摸到的柔软的手。尽管我只是一只渺小的苍蝇,我要怀着对未知的敬畏和期待,飞进那锅浓汤,试着坏了它。 

 


果珍
冯唐


十五年前,我兼职当导游的时候,发现对于外国青少年来说,北京是一个非常无聊的城市:肮脏、零乱、风沙,姑娘素面朝天、脾气暴烈,白天看庙,晚上睡觉。好在这些青少年并不重要。他们爸妈决定购买各种假冒伪劣工艺品,我和司机分享百分之三十至百分之六十的返点。一个不会说汉语的华裔少年长了厚实的胸肌和满脸蛋子的雀斑,仿佛一边脸贴了一个东来顺的芝麻烧饼,用英文问我,你知道酒店附近哪里有游戏机吗?我说,不知道,应该没有。他又问,你们有这么多庙,你信神吗?我说,不知道,应该不信。

我们在一个无宗教的环境中长大,从来不知道害怕。

我们有理想,这个理想是个简单的美景,将来,物质极大丰富,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是牛奶和啤酒,我的飞船就是你的飞船,你的宫殿就是我的宫殿,我的老婆就是你的老婆,你的老婆就是我的老婆。为了这个理想,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一切个人都是远远小于集体的。

我问授课老师:“如果到了那个时候,紫禁城还是只有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