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3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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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道:“公子,这是这一批的茶引。”
墨意并不接,只淡声问道:“外头怎么回事?”
“回公子,皇帝升遐了。”
墨意神色一凝,顿了好半晌,才难以置信道:“这么突然?病殁?”
“是的,方才午时正,在乾清宫驾崩的。确实十分突然,如今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在哭丧祭奠,估计这一两日内讣告就能传至举国。”
墨意幽幽叹道:“大明之损,可惜了。不过有天下万民投桃报李为他真心哭祭,想来也是不枉了。”他说话间又蹙起眉头,“那皇后呢?”
御风犹豫了一下,道:“皇后悲伤过度,一心求死,所幸被太子拦住了。但皇后去意已决,和太子相持不下,后来不知道太子说了什么,这才算是暂且劝下了。”
言讫,他见公子缄默不语,正要询问是否还要继续打探,却见公子突然一言不发地转身疾步而出。
西北浩莽草原上,落日熔金。巴图蒙克看着士兵刚送来的飞鸽传书,脸上的神色迅速由惊而喜,一时间喜不自禁,禁不住抚掌大笑,激动得简直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
他刚套马归来就得知此讯,高兴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他兴奋完,又想起一件事,询问那个来送信的士兵道:“有没有皇后的消息?”
那士兵答说没有。
巴图蒙克隐隐有些担心,皱眉道:“早和她说了那个病秧子活不长,她就是不听,眼下可不要想不开才好。不过既然没皇后什么消息,那表明她没寻短见,这就好。”他哈哈一笑,“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去看她了。”
第一百九二章 乘虚而直入()
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今年江南入梅早,还不到农历五月中,阴雨连绵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半个月。
沈琼莲看了一眼窗外阴晦的天色,又低下头专心煮茶。见茶汤已腾波鼓浪,她动作娴熟地倒入一瓢方才沸腾时预留的水止沸,而后将黄铜风炉端下,熄火。
苏州城繁华锦绣,城外的桃花坞则相对清幽僻静,又兼山环水依、林花秀美,她和唐寅五年前便在桃花坞安了家。
弘治十二年的那场轩然大波之后,唐寅消沉了一段时日,而后又想去地方藩王那里碰碰运气。但她彼时深觉唐寅或许真的不适合官场,加之单靠卖字画的那些钱确实不足以维持生计,便让唐寅重操父业,做起了开酒肆的营生。只是唐寅生来便是个轻狂寥落的文人性子,打理不来那些繁杂琐碎的庶务,她便找了个有经验的掌柜看着,自己也慢慢学着查账管账。
她原本其实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但这样总比每日无所事事来得强。起码,忙起来能让她逐渐去淡忘一些事情。
六年前从京师回来后,她就越发受不得喧闹扰攘,这才从城内搬来桃花坞。但真正静下来又觉得心里空落得厉害,整个人怅然若失,逼得她不得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沈琼莲将茶汤分入几个碗里,旋即指扣碗沿,手法纯熟地转碗摇香。转着转着,她就有些出神。
陛下很喜欢饮茶。
她曾经见过陛下亲自动手泡茶。明明是几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好看,姿态纯熟而闲雅,俨然将之当做一桩怡情乐事。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垂眸看向碗中碧澄澄的茶汤。
她眼前又浮现出当年入宫后初次在私底下遇到他的情形。彼时他站在白玉兰树下微微浅笑,白皙漂亮的手指温柔地托着一朵白玉兰,竟衬得那莹洁的玉兰花都失色几分。
还有。
她还记得她微恙初愈后去给他送落下的笔札和文书,看到他长身立于春日暖阳的光影里,那水泽柔亮的蜜色光晕愈加显出他眉目之间浸透人心的温润宁和之色,唇角一缕不经意的浅笑胜过一季的春光。
但他去宫后苑的白玉兰丛是为散心解闷,在春阳里笑得明媚是因正暗暗为皇后准备礼物。都与她无关。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么多年来,她越想淡忘,就越是沉陷其中。可她清楚地明白,她该好好过她自己的日子。
他一心都在皇后身上,有皇后陪着,他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沈琼莲出神片刻,放下手里摇好的一碗茶,又扣起了另一个茶碗。
正此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踏水声。她无动于衷,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不好了!莹中,”唐寅拎着一把淌水的油纸伞大跨步冲进来,高声疾呼道,“我方才入城的时候,听说了一桩大事!骇得我都懵了!”
沈琼莲眼皮也没抬一下,径自道:“你何时也学会打听些闲事了?你还是先思虑好自己的事才好。我与你说,宁王那里你是断然不能去的,我瞧着宁王已有谋反之意,你仔细将来稀里糊涂成了反贼,死都不知怎么死的。你也别嫌我的话不中听,我是为你好。”
“哎呀!不是闲事!你听我说,”唐寅急道,“是……是陛下……陛下升遐了!”
“啪!”一声脆响,沈琼莲手里的茶碗霎时脱手落地,摔得粉碎。滚烫的热茶溅到了她的脚踝上,她却浑然不觉。
“不可能!你说的什么混话,”沈琼莲一把拽住唐寅,脸色煞白地盯着他,“你听谁胡说八道的?!陛下怎么可能宾天?!”
唐寅从未见她这般失态过,一时被她问得有些发懵,愣了会儿,才道:“外头都传遍了啊!太子昨日就颁了遗诏了,如今怕是天下人都知道了,我算是听说晚的。陛下是前日午刻在乾清宫驾崩的,听闻个中还有隐情呢——陛下原本只是偶染风寒,后来好像是因为太医院院判刘文泰不诊脉就开方,结果用药不当,以致陛下病笃不治……如今满世界都在骂那太医呢,天下人都恨那厮恨得牙痒痒。”
沈琼莲呆愣半晌,突然腿一软瘫坐在地。
唐寅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她,然而她浑身的力气都仿佛抽干了似的,半点也扶不动,只兀自在嘴里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啊,不可能的……”
唐寅有些无措,叹道:“确实太突然了,我当时听说也是吃惊不小。陛下正当盛年,谁想到……”他唏嘘间,骤见沈琼莲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莹中,莹中!外头还下着雨呢啊,你去哪儿……”唐寅急呼着跟了出去。
屋外雨势渐大,天地间一片模糊。
沈琼莲跌跌撞撞地冲进雨里,一路漫无目的地狂奔不止。等到她力竭扑倒在地时,抬头一看竟已到了桃花河畔。
她眼前一团混沌,不知是因为氤氲着泪水还是漫遮着雨水。
她想起六年前的那个上元夜。她偶然一瞥间,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心头霎时一动。他身周灯火阑珊,但遮不住那浑身的气度和风华,她几乎一瞬间就在心里认出了他,一时间又惊又喜,转而却是五味杂陈。
没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裹着潮闷热风的雨水打在她身上,反教她感到越来越冷。她盯着眼前湍急的河水,眼神空洞。
唐寅撑着一把伞急匆匆寻了来,一手将伞面举到她头上,另一手拉她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他低头望着她,略一踟蹰,问道:“莹中对陛下心存倾慕?”
“是,”沈琼莲答得干脆,依旧目视前方,没有回头,“你若是不忿,可以将我休弃,我即刻回去收拾东西。”
唐寅面上并没有愠怒之色,只是有些低落地道:“我以前其实就瞧出些端倪,只是不确定。你从前在宫里呆过五六年,后面几乎每日侍奉御前,陛下那般的人……”唐寅苦笑一下,“我向来自负,若是没见过陛下或许还会愤愤不平,但偏生当年那个上元节有一番奇遇。不过纵然莹中真的心慕陛下,那也是当年事了,我唐寅度量还没有那么小。何况这些年来,莹中对我关切有加,唐家诸多事也都多亏莹中从中斡旋,这些我都记在心里的。”
沈琼莲不语,好半晌才道:“确乎是当年事了,但有些事并不容易忘记。他若是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可是眼下,我真的无法接受。”她忆及往事,泪如雨下,忽然又似是想起什么,面色一沉,“皇后到底在做什么,她是怎么照顾他的!为何会出这等事情!”
唐寅劝她小声些,然而沈琼莲心内激愤难平,怒道:“难道不是么!那庸医确实该死,但皇后也负有不可推卸之责!陛下身边可只她一个,陛下在病中,她自然该警醒些,她若是尽职尽责,还会出这等事么!”
唐寅见她情绪越发失控,想使劲拉走她,却忽听她冷冷问道:“皇后呢?活得好好地准备晋封皇太后么?”
唐寅一愣:“没听到皇后什么消息……”
沈琼莲冷笑一声,讥诮道:“她不总是一副对陛下情笃意厚的样子么?陛下待她又是天上地下头一份,如今丧夫,怎的不见她殉情?”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内,朱厚照一身斩衰,望着跪了一地的宫人内侍,无声叹息。
他好容易暂且打消了母后自戕的念头,眼下又面临另一个难题——梓宫都打造好了,可母后拼命拦着不许爹爹入殓。
母后平日里都十分通情达理,可眼下却执拗得很。莫说说服母后同意爹爹入殓了,光是他前日阻止母后自裁都废了好大力气。
朱厚照想起前日的情景,苦笑连连。
当时他见母后一心求死,焦急之下没奈何,猛地跪下来拉着母后哭道:“我已经没有爹爹了,我不能再没了母后啊!爹爹虽然走了,可母后还有我们啊!我和荣荣都会陪着母后的……”他哽声落泪之际,回头朝自家妹子使了个眼色。
妹妹哭得双眼全肿了,此时瞧见他的示意,愣了一下才想起什么似的,跑过去扑跪在母后身边,泣如雨下:“母后不要丢下荣荣和哥哥……”
他虽然跪着,但钳制母后握匕首那只手的力道却丝毫都不敢松懈。他听见妹妹的话,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含泪看着母后,哽咽道:“对啊!母后要是也走了,我们就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啊!母后……”
母后神情麻木地看向他们兄妹俩,兴许心里也是有所触动,攥着匕首的手松了一下。就是趁着她这一瞬的犹豫,他以雷霆电闪之速飞快地夺下了她手里的匕首。
他使劲一甩把那匕首扔得远远的,大大地松了口气。
母后僵冷着脸看向他,随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中迸发出点点希冀,一把揪起他,迫切诘问道:“你爹爹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或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连忙摇头说没有,可母后不信,逼视着他道:“那你为何能在方才那般混乱的状况下那么及时地按住我的匕首?你应该自顾伤心都不及,哪里来的那么快的反应?”
他暗叹母后跟着爹爹这么些年也是快修炼成精了,但所幸爹爹早有预见。他答说是因为他猜到母后会想不开才会提早防范,坚称爹爹什么也没和他说过,他什么也不知道。
母后见真的问不出什么,目光逐渐黯淡下去,面色由失望复归绝望,一言不发地背起爹爹的遗体往东暖阁折返。他心知母后恐怕眼下死意更坚,一面提心吊胆地一路护送,一面在心里做着思量。
待到母后将爹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