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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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四方平定巾也是一样的,如雨后春笋般生长着,到如今已经高的快到了狂风一吹就倒的地步,远远看去就像顶着一口书箱。初始只有读书人才能戴此巾,后来庶民百姓商贾之流也纷纷效仿,有古板的士大夫纷纷叹息“礼乐崩坏”。
沈义斐拿出尺子量着死者四方平定巾的高度,得出了一个令人乍舌的数字,居然有十八寸那么高!沈义斐觉得奇怪,说道:“我回金陵有两个月了,在京城也住过一个半月,均没见到如此高的四方平定巾,这应该是从外地传进来的吧。”
刘大人说道:“我初来乍到,以前的四川的时候,也没见谁戴这么高的头巾,师爷,你去寻一个帽巾店的掌柜来,让他认一认此头巾出自那里。”
客栈不远处就有一家帽巾店,掌柜被带到了客栈,此时两个仵作正隔着屏风在后面解剖尸体,确认死者死于马钱子之毒,眼睛虽看不见,但是开膛破肚的声音深深入耳,已有阵阵尸臭传出了、从客栈处传来阵阵惊恐的喊叫,正是锦衣卫在审讯逼供,加上此时阴天日光晦暗,此情此景犹如在阴曹地府之中。
帽巾店的掌柜差点吓的尿裤子了,刑名师爷把高耸如云的四方平定巾递给了他,掌柜仔细看着帽巾的做工和材质,还有那惊人的长度,说道:“这个头巾用的不是普通的乌纱,而是用天鹅绒织成的鸟布做成的,鸟布细密,雨淋在上面,就像落在荷叶上似的,咕噜噜的从鸟布上滴落下来,不会濡湿了帽子,所以也叫做雨缎。这个天鹅绒雨缎没有染色,是天然的黑天鹅绒纺线织成的,因为黑颈天鹅很罕见,这种黑色的雨缎很是贵重,加上都是从西洋运过来的,一匹黑色雨缎的价格比黄金还要贵重。豪奢人家用这个黑色雨缎做成大氅或者披风,在这种细雨时节披在身上,既不会淋湿了身体,还飘逸轻快,比蓑衣穿着舒服好看。”
刘大人问道:“这么说,单是这个头巾就价值不菲了?金陵之地有没有这种黑色雨缎做的头巾?”
掌柜说道:“有的,金陵豪富之家云集,小的店里差不多每天都能卖出一顶黑雨缎做的头巾帽子,不过像这种高度的头巾小的店里没有,恐怕是苏州刚刚时兴起来的样式,金陵之地还没能风靡起来这种苏样。”
广州匠,苏州样。南方之地的风潮大多从苏杭之地开始兴起,甚至在整个大明,凡是遇到新鲜离奇的衣服首饰样式,无论出自何地,统统叫做“苏样”,遇到怪模怪样、罕见的装扮,也都叫做“苏意”。以前的应天府尹在路上看见一个身穿窄袜浅口鞋、做出家人打扮、身份却是普通百姓的路人,应天府尹当街挥鞭子抽打,还戴枷示众,因一时半会想不出定何等罪名,边大书“苏意犯人”四个大字。
沈义斐紧缩眉头,“你是说死者是从苏州而来?可是他的户籍和路引写的都是陇西之地,钱谷师爷已经勘察过了,他的文书都是真的,并无作假。”
巾帽店掌柜说道:“倘若不信,大人可以拆开这顶头巾,把里面的竹篾抽出来,上头一般都刻有售卖头巾店家的标记。”沈义斐拿着小剪刀剪开了头巾,将轻柔的黑色雨缎和里面竹编的帽体分离,竹篾上果然刻着苏州最大的一家巾帽店的标记。
这时曹核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客栈小二到了院子,可怜的店小二被直接扔到了正在开膛破肚验尸的屏风后面,此时仵作正切开了胃囊,查着里头未消化完的食物,店小二吓得魂飞魄散,被一桶井水泼醒了才醒过来。
店小二开始老实交代,原来死者约两个月前住在客栈里,平日大部分时间都在赌坊、酒肆、茶楼甚至烟花之地流连,自称自己是生意人,乱七八糟的三道九流都结识了一些,但是从不把外人带进客栈的房间,顶多在楼下大堂里请客吃饭,有娼妓晚上敲他的门,他也推脱不应,却肯花大价钱夜宿娼家。
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在昨晚快要宵禁的时候,他衣服都湿了,身上沾满了泥浆,说是下雨天路滑摔倒了,连钥匙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去找客栈掌柜要备用的钥匙,还要店小二提一桶热水上楼洗澡,并熬一碗浓浓的红糖姜汤驱寒。
说到这里,众人的眼睛皆是一亮,姜汤辛辣,足以掩盖马钱子的异味,恐怕就是在那个时候投毒的。店小二哭哭啼啼的说道:“是他自己要喝姜汤的,我要大厨房做了一碗,放在食盒里提上去,经过玄字五号房时,有个客官的行李太重,要我搬进去,还肯给赏钱,我就——我就放下食盒,跑去搬箱笼,回头再送了姜汤过去。我把姜汤搁在房间的桌子上,他已经洗完澡了,我再把洗澡水抬出去,那晚没见他出来,早上也没见他出来吃早饭,我还以为他昨晚淋湿着凉病了,懒床不肯起床,所以没觉得不对劲,后来——后来大人们就过来了,手里拿着他丢失的钥匙,要我带路去他的房间,一开门就见他倒在地上,蜷缩的姿势那么可怕,就像厉鬼似的,我害怕了,应天府衙役问话时,就扯谎说什么都不知道,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汪禄麒将客栈记录玄字五号房的账册翻出来,递给沈义斐,说道:“五号房是昨晚才刚刚住进去了,今日清早解了宵禁就退房走了,是个四十多岁的安徽男子,户籍是金陵本地的军籍,懂些拳脚功夫,掌柜的认识他,以前是一个镖师,听说染上了赌瘾,手脚不干净,被镖局赶出来,还——”
曹核心中咯噔一下,打断问道:“以前是镖局的镖师?什么镖局?”
汪禄麒一愣,把掌柜的叫过来问话,掌柜的忙说道:“是虎威镖局,他姓路,以前是镖局的一个镖头呢,走镖无数,很有些拳脚功夫。可惜酒色赌瘾催人堕落,五年前他被镖局赶出来后,空有一身本事,也无人敢请他当看门护院,一度流落街头当打手闲汉,后来干脆从金陵城消失了,只是最近不知怎么衣锦还乡,穿上了绸缎、还有一匹马骑着,出入酒肆娼家,出手阔绰,他说自己是做生意赚钱了,可是聊起生意经却狗屁不通,坊间都流传说——说他当倭寇或者土匪去了,他手里的银子恐怕不干净。这三年官府痛下决心打击倭寇,估计他是害怕了,就金盆洗手回到金陵。”
刘大人怒道:“岂有此理!明知有人通倭,还故意隐瞒,你可知罪?”
掌柜跪在地上发抖辩解说道:“小的冤枉啊!刘夫人明鉴,您以前在四川做官,远离沿海,不晓得我们江南之地的情况。以前倭寇闹的太狠了,不少土匪恶霸和倭寇同流合污,在富庶之地打劫抢夺,无恶不作,沿海百姓闻倭寇之名是闻风丧胆,视若恶魔,就连金陵歌舞升平之地也有耳闻,所以只要有市井闲汉突然不见了,就玩笑说此人莫非是当倭寇去了,大家都这么说,并非是当真知道此人当了倭寇。”
曹核此时呆立在原地,并没有听掌柜的叫冤,他脑子里停留在“虎威镖局”四个字上,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那里听过似的。
“不好!今竹有危险!”曹核猛地转身往外跑去,众人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汪禄麒和沈义斐对视一眼,虽不懂什么意思,也跟着曹核往外奔跑。
曹核快马加鞭到了瞻园,把璎珞叫了出来,见面就问道:“今竹身边的四个女保镖是不是都来自虎威镖局?”
璎珞点头说道:“是,为首的叫做丹娘,是虎威镖局的女镖头,其余三个是她带的徒弟,神勇彪悍,拳脚功夫、十八样兵器、骑射火【枪都会使。小姐乘船南下,除了她们四个,我还另外从虎威镖局雇了十个镖师一路护送着。怎么了?是小姐有危险了吗?”
曹核说道:“财帛动人心啊,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今竹对我说过,她此次南下,是为了一万斤硫磺的大生意。我担心随行的镖师里有内鬼,里应外合对今竹不利。”
“若只是为了钱财,这好像也说不通。”璎珞摇头说道:“这笔硫磺生意小姐已经付过五千两银子的定金了,其他的钱款都预备用银庄的会票支付,只有本人带着文书和还有印信才能取到银子,否则他们即使偷到了会票,也只是废纸一张。”
曹核说道:“会票是废纸,但是硫磺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会不会和匪类勾结,抢走货物?”
璎珞说道:“那更不可能了。小姐她——”璎珞看着众人都是自己人,情况又比较紧急,只得实话实说道:“小姐她对隆恩店第一笔大生意很重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这两年棉花价格低贱,货栈屯了不少棉花,沈今竹拜托了漕兵千户徐枫,要他做中间人传话给漕运总督陈雄,隆恩店给漕兵献两千件棉衣,以后每年都会献粮食和棉衣,条件是隆恩店的货物到了月港,需要“借用”漕运的大船,将货物转运到金陵城三山外的榻房。
漕运大船过抄关无需停船交税,可以节省税银,沈今竹三年前曾经试水做过第一笔买卖,在扬州港通过当时还伪装成经纪的钱坤买下各种纸张,运到杭州港变卖,当时为了陪着白龙鱼服的庆丰帝接近刘凤姐,都扮作普通商人,可怜她一路被五个钞关横征暴敛,而且还被当时的漕运总督私设的钞关剥了一次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沈今竹不愿意再尝一遍抄关的吸血*。
除了省大量的税银,还能更安全,土匪倭寇海盗们首选是商船,其次是民船,最后才是官船和漕运船。每艘漕船都有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漕兵们守护着,有些船只甚至配备大炮,没有比漕船更安全的了。再说了,徐枫也不放心小情人第一次做这么大的生意担惊受怕,于是悄悄提前安排了沈今竹五只满载着日本硫磺的漕船混在运粮食的漕运船队中,由他亲自护卫督船回金陵,确保万无一失,人和财物都能安全回来。沈今竹这种有偿借“漕粮”船的方式,有些像盐商通过捐军粮换取盐引的模式。
听到璎珞说出沈今竹的计划,曹核听了心里酸溜溜的:我说徐枫这小子怎么会轻易放手,送沈老太太入葬后就匆忙回漕运总督衙门当差去了,原来是要照应着沈今竹做第一笔大生意啊。此时徐枫人应该在月港,等候一万斤硫磺靠岸,将硫磺转运到五只漕粮船上去,那时沈今竹也到了月港,当场交割钱款,就可以随着漕粮船回金陵了,有徐枫这个千户带着漕兵督船,即使那些匪类想动也动不了,这些事情今竹都没有和我提起过,唉,可能在她心中,徐枫最值得托付……
浑身醋意的曹核陷入了儿女私情中,身上还在散发着尸臭的沈义斐脑子依旧清醒,他说道:“四妹妹借用槽船运送硫磺的计划甚少有人知晓,可是她即将运送一万斤硫磺的消息早就在经纪行里传开了,硫磺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很是紧俏,东西还没运到金陵,牙人们就找到了第一批的买主,卖出去了大半,听在店里的三叔说,现在单是定金就收了近三万两,三山门外这些榻房,全都没有四妹妹这么大的手笔,可能是树大招风,有人眼热,想要做手脚?”
曹核清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