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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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旬略一沉吟,“我想先问问,怀瑾究竟是什么人?”
董知瑜的脸上呈出一丝失落,“据我观察,她只是军统的人。”
董旬点点头,“可惜了,她倒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
“她能救涂老板吗?”
董旬想了想,“我恐怕谁都救不了,汪伪和日本人最恨的就是共。产。党,对于重庆的人,他们还会试着招安,可我们的人一旦落入他们手中,尤其碰到不合作的,只有死路一条。”
董知瑜想了想,“这样吧董叔,我会利用职务之便,帮忙打听涂老板的情况,如果有任何对你不利的消息,”她顿了顿,不利的消息,无碍乎董叔被供出,如果连董叔都被供出,怀瑾恐怕也在劫难逃,“如果我知道任何对你不利的消息,我会想办法第一时间通知你。”
董旬叹了口气,“小小姐,请你不要做出任何威胁你自身安全的事情,抛开革命事业不谈,如果你为了我而陷于危险之中,我是无法对董家人交待的。但我不能让你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再断了,所以如果我有一天身陷牢狱,我这里有样东西,你等等,”说着走进里屋,很快便出来了,手里多了一粒核桃模样的物什,“如果我也遇难,你就拿着这个去圣心医院找一位叫任之行的大夫,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圣心医院,任大夫……”董知瑜觉得这名字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却一时想不出哪里听到过。
“对,在敌人对我的监视撤销之前,你都不要再来找我。我们以后从长计议。”
“董叔,但愿我永远也用不到这枚核桃。”董知瑜眼中闪着泪光,为所有她牵挂的人。
第五十三章 夜雨()
日人街这处深巷中,一簇簇的红灯笼前夜让一场雨打湿,白日里斑斑驳驳,可当暮色降临,便红成一片纯粹与诡异。
今井信男这两日颇为得意,截获这个共。党据点,他可是立功之臣,言语间不由飘飘然,将那妖白的艺妓一搂,口中的小酒也甘之如饴。
“哎,前几日我看见一个浪人,你猜像谁?”矮桌对面的日本军官突然想起这茬。
“谁?”今井虚起眼睛。
“还记得当初陆军大学校的厉害角色冢本恕?若不是一个浪人,我倒差点相认了。”
今井哈哈大笑起来,“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方愣了一愣,忽地精神起来,“今井君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将头又凑上前去,“难道真的是冢本?”
今井伸出食指勾了勾,对方听话地将头再向前伸一伸。
“冢本恕这次来支那,可是影佐钦点的。”
“哦?那可是不小的事情。”
“我们军官上层有重庆的卧底,他的任务,就是将这个人揪出来!”
房间一角,艺妓将那小调唱得低缓愁绵,像是前夜的雨还未散去。
“真纪,你来替我们斟酒吧。”今井叫道。
圣心医院的候诊室今天迎来不少客人,天突然转暖,又让一场夜雨一压,将好多人的新病旧疾都引了出来。
董旬面色愁苦地坐在这群人当中,那脸容,倒是像足了病痛缠身之人,大厅一角,两个男人各自捧着份报纸,不时向他投来一眼。
待到护士叫了他的名,那两人也不远处跟随着,一同在诊室门口站定,继续看报。
“董师傅,今天是哪里不舒服了?”大夫从镜片后将他仔细瞧着。
“任大夫,还是老毛病啊,失眠得厉害,去年您给开的药,头几个月有效的,现在怎么又不行了,唉!”董旬重重地叹了口气。
“哦,是这样,”任之行在病人记录簿上“沙沙”地写着,“您这失眠,各项都检查了无碍,主要还是心理焦虑,西药只能起辅助作用,”顿了顿,“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别提了!”董旬摆了摆手,“原本以为找到口好饭碗,现在丢了,家里亲戚原本要赶车来看我,这下没了糊口的,也不能去接他了,不能接啊。”
任之行慢悠悠地在纸上写着,“这些都是小事,还是得放宽心,我早说了,西药只能辅助,您如果遇到点小事都放在心上,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语毕落笔,“这样,我给您换了种药,先前的恐怕是产生了抗药性,这一种,您试试,剂量还是按最小的来,每日临睡前一粒,有问题随时来看。”
“嗳,那谢谢任大夫。”董旬接过处方,上书三个方正有力的字:定心丸。
他知道,任之行是会了意,这便站起身,矮着身子告了辞。
三天前涂老板被捕之时,那有关叶挺的情报究竟有没有发出去,他一直不得知,如若发出去了,那边不晓得这变故,如果按计划去劫车救人,可不正中了圈套,日本人恐怕已布好了网挖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的同志们去往里跳呢。
想来想去,只得冒险来找一趟任之行,他知道,特务一直在不远处盯着他,他也知道,任之行领会了他的意思,让他定心。
三天,除了涂老板和自己的安危,那边不知多少同志的生命处在潜在的危险中,不能接,他一定要将这个消息传过去。
丁家桥,董知瑜的小中跟在红漆地面上砸出一串毅然决然的节奏,轻轻地。
“董小姐,找叶少吗?”秘书嘻嘻笑着。
“他在吗?”
“吃饭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正中下怀,“那我和怀参谋说说话,她在吗?”
“嗯……”秘书想到这三人关系甚好,“我去通报一下,很快。”
你最好快点,董知瑜心里恨恨地想。
可足足让她等了两分钟,“董小姐请。”
窗边立着一袭端秀的身影。
“我想你。”
“……我也想你。”
董知瑜走近些,“雨过了,天可放晴?”
怀瑾的眸中瞬时渗出层层复杂的神色,痛惜——对涂老板的,懊恼——对整件事情的,无奈——对这个时代的,爱怜——对眼前人的……复杂至极,倒突然澄澈起来,转眼看看窗外,“你看,这阳光还是在和一片乌云较量,拼命想要穿透它,洒向人间,”说完转回头,对董知瑜微微一笑。
门外响起男人的脚步声,她们知道,仅有的一刻到此为止了,董知瑜也牵起唇角,那笑容,该是懂得与宽慰。
北平的春天就没有南方来得这样快了,尤其在这郊边的一隅,风从四面八方毫无遮掩地刮来,吹得人脸皮像要裂开。
胡校早知道“浪人”只不过是层外皮,他在这一个个城市间穿梭奔波,绝不是为了体验什么风土人情,他也知道他至始至终在找东西,搜集东西,胡校猜想,不过是个间谍,可究竟是为谁做事,做什么事,他还没有搞清楚。
“胡桑,你看这残留的庄园,这里原本该是一个非常气派的所在。”冢本指着一片快要消失到地基的废墟说道。
“这就是那马场?”
“没错,你们大清朝皇帝家的专供马场。”
胡校的鼻子中哼出一个鄙夷的声音,“皇帝?那是满洲国的皇帝。”
冢本将他看了一眼,“怎么,胡桑,你好像话中有话。”
“哦,没有,我只知道大日本天皇。”
“胡桑,支那曾经的辉煌,不可抹去。”冢本将目光再次投向那一望无际的马场废墟。
大风刮起尘沙,一辆军用吉普似被卷入其中,缓缓向他们驶来。
冢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胡桑,你看,我等的东西来了。”
待那吉普驶近,终于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从车中出来两个士官模样的日本人,接着又钻出一个中国人,地方官员的打扮,唯唯诺诺,手中抱着一只沉沉的文件袋。
士官模样的日本人先是向冢本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转向那个一同来的中国人:“你地,打开!”一个日本士官命令道。
那地方官打扮的中国人哆嗦着将一本厚厚的、泛黄的簿子从文件袋里抽了出来,然后一下翻到了当中某一页,看来是之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小心翼翼地呈给冢本。
冢本接了过来,目中透出鹰一样锐利的神色,这段时日他的中文仿佛进步很快,只见那纸上一行端秀的名字:爱新觉罗·韫瑾。
第五十四章 瞎子()
死亡究竟如何界定?医学越发达,这个问题似乎就越复杂难辨;脑;心……人有太多重要的器官;不知该谁说了算。然而此刻,涂老板的大脑和心脏仿佛都还在工作;却被看作死人。
对于日本人来说,这已经是具没有价值的尸体,几乎没有力气呼吸;不能说话,也显示不出思考的痕迹;保留他便是对资源的浪费,他们甚至不屑于去彻底结束他的的生物性征;这便将他连同其他尸体一同埋于城外的尸坑中,这个共。产。党。人让他们憎恨,他们竟没有在他口中得到任何信息。
怀瑾得知涂老板被处理,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所幸她不知道涂老板被活埋的事实,否则只会徒劳加深内心的痛惜和自责,无济于事。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是否合宜,痛惜是人之常情,然而作为身处不同阵营、又有着敏感的敌我关系的她来说,此刻更多的应该是庆幸,庆幸对方没有将自己供出去,庆幸自己的苟且安全。
人类的自然情感和政治态度,孰轻孰重,谁又将战胜谁?怀瑾抬手拭去眼角的一滴泪,这个问题,民国二十一年满洲国正式成立时,尚且十七岁的她就痛苦地挣扎过一回,后来潜伏在日伪阵营中,面对周围一些有血有肉却站错了队伍的人,这个念头不时深深浅浅地冒出,直至今天,涂老板的事情又将这个矛盾清晰地摆在了她的面前。那滴泪已在手指背上干涸,她走回桌边,刚才的纠结仿佛有了答案:该庆幸。自然情感是弱者,不该容她多停留一刻。
而董知瑜想要得到涂老板的消息,则必须要跑丁家桥,小小的一个共。党,死也好活也罢,甚至就连被捕的消息,鸡鸣寺是不屑于讨论的,外交部是不屑于讨论的。
如此,这几天董知瑜找叶铭添便找得勤快,丁家桥的人都知道这董小姐贴得紧,而上回马修找来的事情大家背地里也在风言风语,董知瑜的头上,早让好事者扣上了不检点的帽子。可那一腔的爱意正巧封了叶铭添的五感七窍,再加上失而复得,他可欣喜得很,闲话是刀枪不入的。
“听说梅花山的梅树正花开逢时,不如周末我们去赏梅如何?”午后,刚刚从饭馆出来,叶铭添意犹未尽,董知瑜却食不知味。
“嗯……什么?”她仿佛并未听清对方在讲什么,涂老板牺牲了,又一位同志雁行折翼,而此刻,除了深深的痛惋,她的内心竟藏着一丝秘而不宣的庆幸,为了这一丝庆幸,她又自责不已。
“知瑜,你喜爱梅花吗?我们周日去梅花山赏梅,如何?”叶铭添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
董知瑜正欲找个借口拒绝,和他赏梅有什么用?对于她来说,与他交往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周日的事情别人又不会知道,没有价值,再说,她现在是怕极了和他单独相处,生怕再出那天的事情。可就在此时,她却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怀瑾,原本了无生机的双眸顿时奕奕生姿。
“怀参谋,周日和我们一同去梅花山赏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