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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流金岁月-第6章

小说: 流金岁月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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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致,且成功了。

    年轻的南孙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整个人进入心神恍惚的境界,想到童年时发生

    的,毫不重要的事:四五岁同父母看完电影,乘电车回家,父亲指着霓虹灯管上的英文

    字母,叫她认出来,造成很大的压力,她一个也不认得,从此见到字母便害怕,而做父

    亲的亦十分失望,肯定南孙是蠢钝儿。

    一直要待很久以后,上了中学,每学期考在五名内,做父亲的对女儿改观,然而已

    经太迟了,南孙永远有种遗憾,她父亲未能识英雄于微时,是以变本加厉地用功,好显

    一显颜色,因为成功是最好的报复。

    尤其是这一年,读得山穷水尽,她索性买本梁实秋主编的《英汉大字典》,摇头晃

    脑地背生字。

    电车到站,南孙站起来,留恋地看了看霓虹灯,怎么会想起这些琐事来,想是不欲

    使脑袋空着,接触到更复杂的问题。

    还有,林文进已经很久没有来信。

    临走前,他叫她也考虑出国,看得出他心猿意马,一颗心早已飞到异邦,只不过敷

    衍老朋友。

    这样经不起考验,可见《咆哮山庄》中凯芙琳变成鬼也要回来在雨夜中寻找希拉克

    利夫这种情操只存在于小说中。

    南孙养成看爱情小说的习惯,每夜一章方能入睡,中英著作并重。

    是夜,她读到深夜,忘记除下隐形眼镜,第二天双目通红。

    蒋太太怪心痛地说:“去配副软的吧。”

    祖母却瞪她一眼,“花样镜真多,都是没有兄弟,所以宠成这样。”

    无论谈的是什么题材,老太太总有办法扯到她的心头恨上去。

    南孙也学着她母亲,聋了半边耳朵。

    连蒋太太都说:“南孙虽是急性子,却从未顶撞过祖母。”

    南孙怀疑自己从出生那日就惨遭歧视,已成习惯,她放下历史课本,“抗战八年,

    大家还不是都活着。”

    家里环境忽然好转,蒋先生外快显著增加,嘴里老说:“七二七三年那种光景是不

    可能的了,但真没想到还有今天。”

    置了汽车,雇了司机,专门哄撮老太太,送她来往礼拜堂。没过一会儿,蒋太太的

    麻将搭子也换掉,仍然出去打,不过打得比较大。

    在父母面前,南孙从不问钱从何来,在好朋友面前,更加提也不敢提。

    唯一踏实的可靠的,是成绩表上的甲甲甲。

    八月中,锁锁打电话来找。

    “考得怎么样?”

    南孙心头一阵暖和,她没有忘记。

    “全班首名?”

    南孙傻笑,“我又不会做别的。”

    “出来同你庆祝。”

    “你还在时装店做买办?”

    “我进了航空公司,下星期飞欧洲线,今晚我来接你。”

    “不不不,我们约个地方等。”

    “随便你。”

    朱锁锁例牌迟到二十分钟。

    一身黑色,宽大的上衣前面没有怎么样,后面另有千秋,完全透空,有意无意间露

    出雪白的肌肤,窄裙,丝袜上有水钻,九公分高跟鞋,小格子鳄鱼皮包,叫的饮料是威

    士忌加冰。

    分了手才短短一年,南孙觉得她俩再也没有相同之处。

    锁锁像是懂得传心术,说道:“我仍然留着长发。”

    “我也是。”

    “你那个要烫一烫了,否则看上去十分野,不过你是学生,自然一点只有好。”口

    吻老气横秋,像个前辈。

    “同学们都剪掉了。”

    “一下子潮流回来,留长要等好几年,我才不上当。”锁锁笑。

    仿佛这次见面,完全是为着讨论头发的问题。

    终于锁锁说:“你也变了,比去年沉实得多。”

    “嗳,也许功课实在紧张,考不上这两年就白费,谁也甭妄想出国。”

    “有没有春天才不重要,最好做学生,年年有暑假。”

    “谈谈你的新工作。”

    南孙希望她飞来飞去之际,不再会有空到大都会客串。

    锁锁却不愿谈这个问题。“最近看了什么好小说?”

    “对了,你到伦敦的话通知我,想托你买几本书。”

    “包我身上。”她点起一枝烟。

    “有没有找到舅母?”

    锁锁一怔,像是刹那间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回事。

    南孙即时后悔,立刻改变话题,“我还以为你会带男伴出来。”

    “还没有固定的男友,你呢?”

    “也没有。”

    锁锁感喟地说:“见得人越多,越觉得结婚是不可能事。”

    南孙奇问:“你想结婚?”

    “才不呢,”锁锁骇笑,“咦,那些男人。”像是在大都会耽过,从此怕了男人。

    “会有好人的。”

    “在大学里也许,但好的男人泰半像沉静的孩子,你要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也是

    很累的一件事。”

    南孙想业没想过这一点,也不明何以锁锁有这种过来人的语气。

    锁锁看南孙吃个不亦乐乎,笑说:“你仍是个孩子。”

    南孙说:“这是性格问题。”

    “我还以为是环境。”

    “管它是什么,只要不影响我们的友谊。”

    正说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走过来,“骚骚。”手搭在她肩上,她并没有避开,

    反而趁势握住他的手,态度亲昵。

    她介绍:“南孙,我同学。这是谢祖宏。”

    南孙点点头。

    只听得小谢笑道:“可让我碰见了,天天说没空,幸亏同女孩子在一起,算你。”

    他笑着回自己的桌子,一大堆人,男的全像金童,女的都似玉女,略嫌纨绔,但不

    失天真,南孙不讨厌他们。

    她以熟卖熟地问;“谢祖宏干哪一行?”

    “吃喝玩乐。”

    “啊?”

    “他什么都不干,他家里做航运。”

    “追你?”

    “但凡穿裙子的都在他追求之列。”

    “是要有这种人才显得热闹。”

    “谁说人没有命,不由得你不妒忌。”锁锁用眼角瞄着那一桌。

    南孙按住她的手,“但社会也有你我的地位,我们会成功的。”

    锁锁只是笑,叫结帐,领班说谢先生已经付过。

    这时小谢又过来坐下,“明天,”他缠住锁锁,“明天一定要答应我出来。”

    锁锁说:“明天我在巴黎,你也来吧。”

    “咄,来就来,又不是稀罕的事。”

    锁锁笑,“那么巴黎见。”

    她拉着南孙离去。

    “明天你真去巴黎?”南孙问。

    “不,是罗马。”

    “你何苦骗他,说不定他真去了。”

    锁锁笑不可抑,“真,他那种人的世界里有什么叫真。”

    她一点也不相信他,可是在他面前,又装得一丝怀疑也没有,这种游戏,需要极大

    技巧。

    南孙不禁羡慕起来,离开学校就可以玩疯狂游戏,待她数年后毕业,锁锁已是九段

    高手。

    “谢家有一只豪华游艇,几时叫他借出来我们玩。”

    七个月后,她又辞去飞行工作。

    南孙每见锁锁一次,就发觉她身上的行头道具又进一步的考究精致。

    不知从什么似乎开始,朱锁锁已经放弃穿黑白灰以外的颜色,年轻女子穿素净的颜

    色反而加添神秘的艳光,她多南孙说,女性到中年反而要选鲜色上身,否则憔悴的脸容

    加灰秃秃的衣服活像捡破烂的。

    她对这些十分有研究,交的学费也不知有多少。

    开头认为貂皮最矜贵,做了黑嘉玛穿,后来又觉得土,扔在橱角,穿意大利皮革,

    最后宣布最佳品位是凯丝咪大衣,让南孙陪她去挑。

    走进精品店,南孙不相信衣服上挂着的标价可以在真实世界中找到顾客。

    然而她亲眼看到老老嫩嫩的女性穿插在店堂中,每人双臂拥霸着一堆新衣,满脸笑

    容喜孜孜地往试衣间跑去,夏季试冬装,冬季试夏装。

    南孙从来没见过如此荒谬现象,这些女人,包括锁锁在内,视穿新衣为人生至大目

    的之一,但愿她们来生投胎为芭比娃娃,不停地穿换时装。

    当下锁锁爱不释手地选购了一大堆,南孙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等她。

    为着一件晚装,锁锁几乎与一位中年女士吵将起来,两人都争着要,那妇女有薄而

    且大的嘴唇,并不打算相让,沙哑的喉咙发出咕哝声响向经理抱怨名店快成为小妖怪的

    世界。

    终于南孙把锁锁拉到一旁说:“别忘记敬老。”

    锁锁立即慷慨松手,并取出金色信用卡挂帐,南孙留意到编号只得两个字,显然不

    属于锁锁本人所有,当时并不言语。

    出得门来,锁锁把其中一包交给南孙,南孙一怔,马上摇头。

    “怎么,不喜欢?”

    “学生哪用得着这种排场。”

    “收下。”

    “我不是不爱华丽的衣裳,只是人生在世,总还有别的事可做吧。”

    锁锁瞪她一眼,“这连我也骂在内了。”

    南孙打量她,“你又自不同。”

    “什么不同。”

    “你穿上实在好看。”

    锁锁乐得搂住她的腰。

    春去秋来,在锁锁不停换季当儿,南孙读完预科课程。

    办大学入学当日,南孙还记着祖母上一夜说的话,怀恨在心。

    老太太自饭碗中抬起头来满怀牢骚地说:“还要读下去!将来做宰相仍然跟别人姓

    便宜人均。”

    做父亲的连忙打了一个哈哈,“叫女婿入赘好了。”

    祖母仍然不忿,“蒋家就此绝后。”

    南孙只得闲闲说:“中华民族有无数姓蒋的男丁,有什么分别呢。”

    谁知祖母忽然摔了筷子动气就回房间去下了锁不在出来。

    南孙叹口气,原以为家长会夸奖几句,谁知惹来一肚子气。

    急急同好友诉苦,锁锁却说:“无论做什么,记得为自己而做,那就毫无怨言。”

    南孙啼笑皆非,表示听不懂哲学家的话,约好第二天见面。

    这一阵子,锁锁像是比较空闲,暂处无业状态。

    坐在礼堂中填表格,南孙心中有一分骄傲,终于完成悠悠七载的中学生涯,她清一

    清喉咙,装出成人应有的端庄姿态。

    “错了。”

    南孙抬起头。

    “这一项是填你的成绩,不是地址。”坐在她身边的年轻人笑嘻嘻地说。

    南孙低头一看,果然不错,她一向没有填写表格的天才,不是错这里就是错那里。

    年轻人说:“我替你拿张新的。”

    他站起来走向讲台,南孙见他穿着皱麻的淡色西装,知道他环境不错。

    这几年风气已转,家长第一志愿是把孩子往外国送,大学学位反而多了出来,学生

    层次较为广泛,什么阶级都有。

    那年轻人回来时说:“我叫章安仁。”

    他顺手取过南孙手中的表格,照样帮她填一张,这无异是掌握了她所有的资料。

    南孙也想过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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