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怨-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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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古墓刚一挖开,周围即刻腥气四溢,霉味扑鼻。无数的蛇在墓坑中破碎朽烂的棺木和骸骨中如四处逃窜,触目皆是白茫茫的蛇蜕和色彩艳丽的蛇身。高申和伙计齐声欢呼。
“墓里阿会有金银财宝的呀?”高申的一个长着一张扁脸的伙计问。
“困扁你的头,想发财想痴了。看你这副倒霉德性,吃屎都赶不上热的,还金银财宝呢!小带坟的坟,死人一落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掘一回,过个几十年还会被人掘一回,上百年里不知要被人掘几回!想掘金银财宝?哼,你爷爷还不知道赶得上赶不上!”另一个伙计回道。
高申的伙计们站在坑沿说说笑笑。
说话间,有几条蛇死命蹿出墓坑,但马上随纷纷下落的草块泥巴坠入坑内。一条蛇刚刚蹿上坑沿,立即被高申手下一片棍棒挑了下去。受惊的蛇满坑蹿动游走,坑中央绞结成堆的蛇一批一批被剥离,一条有碗口粗的金色大蛇慢悠悠地昂首而起,而蛇尾却奋力一扫,将那些惊慌失措的蛇子蛇孙揽入怀中。金色大蛇和众蛇一律呈乙字形,急急地吐着咝咝作响的分叉舌,无限哀怨地看着坑沿黑压压的人群。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俨然蛇祖模样的金色大蛇突然向高申和伙计频频上下摆首,犹如磕头作揖。那一双双乌黑的满是悲凉的眼珠,使阿德一阵心痛,他仿佛凝滞了的血呼地直冲脑门。看着那片滴溜滚圆墨滴似的眼珠,他忽然想起一粒粒大小不一的墨黑的纽扣儿。阿德不由得回身去看汝月芬。
夕阳虽早已落入地平线下,但西天仍彤云密布,汝月芬远远地站在一边,浑身上下犹如烈焰般地在燃烧,她那乌黑如墨玉的眼睛也闪动着一片血色光波。
“哈哈哈哈,操他姥姥,这蛇还会这套?”高申狂笑不止。他已让几个伙计回店里去再多取些装蛇的家什。
又有几条蛇从坟岗中冒出来,几个农人呼啸着将它们的脑袋砸扁捣碎。小带坟里人欢马叫,有越来越多的人嗷嗷直叫地介入了这场杀戮之中,乱坟岗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高申心满意足地俯视着脚下奋力挣扎的一网袋大蛇。这几年,镇子周围几乎已无蛇可捕了。
一座古墓边上有一个守坟的白胡子老头,一身农夫打扮。他依树而立,不停地撇嘴而后用力地朝地下啐一口,眼睛看天道:“吃蛇,吃蛇,吃你们十七廿八代祖宗!”
坟场地里四处都可以看见乌紫的血肠和红白相间的蛇段。汝月芬浑身颤抖着牵牵阿德的袖管,拔脚就走。阿德想起了汝月芬当年站在镇南看高申杀蛇时的那一幕。他因为汝月芬难过而难过,也为那些蛇而难过。
“人是什么?”汝月芬仰天低语道。
汝月芬低垂着头向前走去。
“一个一生下来就始终遭人憎恶嫌弃和虐杀的生灵,它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吗?”汝月芬沉默很久又开口说道。阿德从来没有想过这类问题,阿德无语。但有一点,他现在吃准了,汝月芬昨晚踩碎那些个蛇蛋是刻意的。
他们一直肩并肩地走着,但离镇上越近,汝月芬和他的距离越远。
一路上,汝月芬再不说一句话。她时而陷入沉思,时而双目含悲,时而又怒容满面。看着她这么不开心,阿德心情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他们走到一条叫混堂弄的弄口,看见有一大群人叽里呱啦地在说话。
“能不能滚远点,再瞎鸡巴跟过来凑热闹,当心招家伙。”张阿二拎根哭丧棒反身赶几步,人群哗地往后退去。但张阿二折身向前走一段,人群又你推我搡地向前蹭几步。
袒胸露腹的王大毛脸色铁青地转过来对张阿二说:“拦住这些傻逼!”
张阿二往巷壁一靠,拄着哭丧棒,一脚蹬踏在对面巷壁。
“绕到北弄吧!”阿德拉拉汝月芬的手说。汝月芬似乎没听见,一直走到横断的大腿跟前。阿德只好跟过去。
“干啥?”张阿二乜着眼问。
“回家。”汝月芬平静地说。
“绕过去。”张阿二扬手向外划半圈。
“不!”汝月芬断然回绝。
“嘿,我还从没碰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家!”张阿二咧嘴一笑,放下腿来。
阿德一步上前挡住汝月芬。汝月芬一把扯开阿德往前走去。阿德对汝月芬一下变得那么好斗,十分恼火。
张阿二一掌向汝月芬推过去,汝月芬靠在阿德身上,两人腾腾腾地退回人丛中。
陆子矶见大毛敞着怀站在巷口,玩弄着一截三节棍。他身后高高低低地站着七八个龇牙咧嘴的汉子、一群看客和两个孩子。陆子矶撇撇嘴,苦笑一声,在石板上跺跺脚,抖去沾在鞋面上的一团絮状积尘。他将手里的酒肉揣入怀中,不紧不慢地向大毛走去。
“借光!”陆子矶一拱手,贴近大毛。
大毛展开三节棍,低声道:“陆爷,刚才得罪了!小的们也是受人之托,传个话。陆爷开个价,有人愿出高价买你老的方子,一块儿做也行,只要你给个话。”
陆子矶衣袂发须飘然而动,他向大毛微微一笑道:“有这么谈生意的吗?你看看这阵势!一会儿买药,一会儿买方子,几位爷叔只要捎个话,说我陆子矶不能在这码头混,我立马就走人,不必这样劳动各位大驾!”
“毛哥,同他啰唆什么。交出方子,咱们大路朝南各走一边。要不行,咱爷们在这对开。”阮老三说。
“刚才用他妈的蛇耍弄爷们,现在就在这真刀真枪见个高低!”张阿二说。
“哈哈,青天白日,竟如此行事,一个个像山大王似的!话这么说吧,我陆子矶祖祖辈辈,走南闯北,这等事肯定不是头一次撞见。几百年来,风风雨雨都这么过来了。不然,陆某还怎么可以自称湘西蛇药王呢!”
“说半天,我这是瞎耽误功夫。那就滚你妈!”大毛头一扬,舞动三节棍杀过来。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陆子矶一侧身,一抖肩胛。那大毛如弹丸反弹,嗖的一声撞回人堆里。但陆子矶的鼻梁被扬起来的三节棍稍带了一下,一股鲜血缓缓地从他鼻孔中奔流直下。
“这不是强盗抢嘛!”汝月芬怒目而视大毛众人。
阿德没弄明白,这汝月芬一腔怒火怎么能在这时发出来!他赶紧向后扯她的手,不解地问道:“你疯了呵,今天!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呵?”
大毛一干人转过脸来,惊愕不已。站在汝月芬阿德身后的看客忙不迭地向两边散开。
“你,一个傻逼小丫头!你在说谁啊?”大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在说你们这些人渣,你们这些在镇上偷拿扒抢的人渣。”汝月芬满面通红,一字一顿地说道。
“偷拿扒抢?还人渣?”大毛边上一个大汉笑了。
阿德简直不认识这个一向文静得连大气都不出的汝月芬了,他拖着她的胳臂往外逃去。汝月芬甩开阿德的手继续大声说道:“你们个个人面兽心,连自个儿的媳妇都要换来换去,不是人渣是什么?”
王大毛、张阿二和阮老三几个相互愕然而视。
“好,有种!上去咬!”
“喔哟,娘呵!这样的姑娘家大了,连人都嫁不出去!”
“换媳妇睡觉,这小姑娘家的怎么知道!”
人群中像开了锅似的,一片鼎沸。
连脖子都红了的大毛从齿间迸出一句:“今天,我要捏死你!”
大毛一个箭步,用三节棍照伸手阻击的阿德头上猛击一记。阿德脑袋轰的一声,眼前金蛇狂舞。大毛一把撸开东倒西歪的阿德,一手提起汝月芬胸领,用力向地上掼去。
汝月芬被勒得满面赤紫,两眼突出,只见她两手往大毛手臂上一吊,拼命一探脖颈,张开小嘴就往那只毛扎扎的手背喀嚓一口。
一直在那发愣的陆子矶脚底生风、欺身上前,从王大毛手里夺下汝月芬。
汝月芬一下撞进陆子矶怀里,他身上的蓬尘呼地一下悉数被她吸入。在这一刹那间汝月芬几近窒息。她胸口发紧,两眼泪花,挣扎着从陆子矶身上滑下。
一立在地上,汝月芬顿时感到头晕目眩,两脚虚浮。云三雾四的阿德出手一捞,搀着了汝月芬。在他看来,这个汝月芬此刻完全是吃错药了。
“原来是只狗日出来的!”大毛看看一圈紫黑的手背,直觉一股气血上涌。
“毛哥,现在跟个小孩较什么劲呀,咱爷们先把这个傻逼江湖骗子拿下再说!”另一个大汉拍拍大毛说。
“要收拾的,回头!”大毛毒毒地瞪了汝月芬一眼,又率众人向陆子矶一拥而上。
陆子矶一手接大毛被咬的握棍手掌,一手满把抓住大毛嘴脸,正待送出。大毛一口黑血从陆子矶指间喷涌而出。陆子矶一撒手,大毛双手一阵乱舞,三节棍锵啷坠地,人往后一仰,反身倒下。
众人一时全都住了手,看看大毛,看看陆子矶。
大毛手背上的黑气,推向手臂推向前胸,迅速漫向全身,口内大舌渐渐发蓝,但心口却泛出一点色如朱砂的圆晕。
“操他妈的,下这样的毒手啊,你!”一个跟着大毛出道的小兄弟哭喊着扑向陆子矶。陆子矶一掌拨开那人,蹲下身去察看大毛。
“……灵……蛇毒?”陆子矶不由得抽口冷气,脸色骤然大变,双手乱颤。他凝目向浑身哆嗦的汝月芬打量一眼,赶忙取出贴身衣袋中两丸同样是祖传秘制的丸药。这由曾祖取名为百毒灵的丸药专克毒症,能解百毒。
大毛这时已开始大吐白沫,全身抽搐。
“这小姑娘咬一口,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呀!”一个中年男人在人中间探出长长的脖子惊叫道。
“这个蛇郎中掌上有毒,刚好攻进那个小姑娘咬开的口子上!看半天,连这点都没看出来!”一个小青年鄙夷地看着中年男人说。
陆子矶嚼碎药丸,抖手抖脚地撬开大毛牙关,将药糊送入他的口中。
“快去弄点水来!”陆子矶厉声吩咐拎着哭丧棒的张阿二。
张阿二飞快地跑出去砸开巷内一户人家,取一瓢水,又飞奔回来。陆子矶将水一股脑地灌入大毛口中。
“抬我那儿去!”陆子矶对众人一挥手喊道。他知道如不能救活这个混混,自己的性命就此休矣。
众人七手八脚抬着气息奄奄的大毛仓皇退出小巷。陆子矶再次深深地看汝月芬一眼,急急撤步离去。
这一眼看得汝月芬打了个寒战,她惊惶地看着阿德,有点不知所措。阿德扯着她,绕开众人冲进弄堂。
看热闹的众人精神抖擞地各自散去。
“去看好戏噢!”有的人又拔脚向陆子矶他们追去。
一摊水渍,血渍杂乱交缠,在石板地上留下一个狰狞的印迹。
“你咋了,今天这是咋了!那样骂人家,还咬人!”阿德走出去几步,就急吼吼地对汝月芬喊道。他不知道平日温柔而又文静的汝月芬竟会有这样的一面。
汝月芬茫然若失地摇摇头。
“很丑陋,是吗?”汝月芬眼睛暗淡无光,微微地垂下头问。
阿德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犹豫着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连自个儿的媳妇都要换来换去的?”
“我胡说哩,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张口就来了!”汝月芬不住地摇头。
阿德有些恼火地说:“怎么敢这样胡说,我娘说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的。惹毛了这些人,你爹还能在山塘街开店不?……你……你特别不舒服?”
阿德说着说着看见汝月芬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连头发都湿了,他就住嘴了。汝月芬无力地点点头,依在阿德身上向前走。阿德一下子乱了心脉,搀着汝月芬僵直地穿出小巷,走过街口。
“她不舒服!”阿德对一个死死盯着他看的男孩说。
“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