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的童话-第2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佩瑜,我们难得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舒舒服服地过一夜,你何必闹性子,破坏气氛。”
“香二少,你从来不知道可以跟你在一起完整地过一夜是我生活上最大的荣耀,是不是?”
这句话是辛酸的,不知道香早业听后有何感觉。
然而,把这句话率直地讲出来之后的方佩瑜,整个人刹那间自觉渺小, 一种难言的、从未有过的自卑切实地蚀着她的心。
她无法不沉默下来,细味这种感觉。
这对她很重要,会帮助她下定决心去做一些她犹疑不决的事。
她完全明白,今时今日,早已势成骑虎。
换言之,难题虽大,只有一个。只要这个难题,迎刃而解,就天下太平。
如何令香早业离婚再娶她是当前最切实的一件要紧
事。
与香早业相交以来,像今晚所发的怨言,重复又重复,撒娇撒野、死缠烂打、激厉哀求,总之各种花样款式手段方法,统统层出不穷,依然无效。
她必须搜集所有有利的资料,集中火力,一次过把香早业的婚姻关系粉碎。
方佩瑜于是略一回气,问:
“你岳父的企业谁替他管?”
“自己管。”
“这么庞大的企业,独生女也不接管,那么你这个女婿为什么也不帮岳父一臂之力?”方佩瑜好奇地问。
“岑奇峰不愁没有得力助手,玩具厂内的总经理跟在他身边许多年,当自己家业办,做得非常的入心入肺。”
因为香早业说这话时,神情是颇特别的,故而方佩瑜有一点点地会意,她立即问:
“是个女的?〃
“自然。女的才会如此忠心不二、义无返顾地卖命。”
“她叫什么名字?”
“白晓彤。”
“你见过?”
“她在岑家的国际玩具城是当总经理的,怎么会没见过?”
“告诉我,早业,你岳父跟他妻女的感情如何?”
“春茹比较跟她母亲接近。”
“她对白晓彤的印象如何?”
“恶劣,这是必然的,女儿不会不站在母亲的一边。”
“岑奇峰之妻知道他们的关系?”
“处理得颇聪明,知之为不知,使他们无法跟她开谈判。”
方佩瑜点点头。
这以后回到香港去,方佩瑜就加紧实行她的计划。
方佩瑜办起事来绝不输给孙凝,尤其是自己紧张的事。
要打这场仗,要先从敌人的敌人入手。
于是她摇了个电话到美国领事馆的商务领事莲黛伟克的写字楼去。说:
“你组织个晚宴好不好,我打算问一些关于玩具业的资料,有位厂家想跟我们合作建厂,我想看看这行业的前景如何。”
洋鬼子最欢迎有借口以公费吃饭,这是毫无困难就可以答应下来的事。
吃饭的当晚,方佩瑜忽然兴致勃勃地在席上跟莲黛说:
“莲黛,我跟你是好朋友,不说客气话,我有两张绝好的粤剧票子;如果你有兴趣知道广东大戏是怎么一回事,我就请你去欣赏。
“可是,如果你视作应酬我,这可不必勉强,因为愁着找不到票子的人多的是。”
莲黛一拍额,就说:
“别说广东大戏,连意大利歌剧我也怕。”
在同一席上的白晓彤忍不住说:
“我倒是相当欣赏粤剧的。”
方佩瑜立即说:
“我迷林家声迷得三魂掉了七魄。”
白晓彤立即兴高采烈地回应:
“我们是同道中人。”
“是吗?那好极了,我的两张票子知道花落谁家了。”方佩瑜说,“我请定了你了。”
“看,原来不只可以交换生意资料,还是一对知音人。”
莲黛也笑着说。
什么业务讯息?什么知音人?
全是为了要结识逢迎白晓彤而制造的机会与借口。
这些手段在商场上也是太昔遍、太不出奇了。
莫说粤剧非方佩瑜所喜爱,就是白晓彤本人的品味,也不是方佩瑜所能认同。
白晓彤是个半百上下的女人,并不算胖,只是珠圆玉润。在国内大学毕业,来港后又修读过商科与英文,底子还是过得去的。胜在她办事勤奋专心投入,于是一个玩具城上上下下都打理得头头是道。人也还算老实而随和的。
若没有跟岑奇峰那重暧昧的关系横亘其中,让她的心理有时候得不到平衡,反而是个更易相处的女人。
至于她的衣着,倒真是令方佩瑜不忍卒睹的。
老是买那些在肩膊或胸襟上钉上珠花胶片的衣裙,脚踏那种几百元一双的,一穿上脚就会变型的高跟鞋。
去看大戏的一天,她还干脆穿一对没有后跟的平底鞋。
方佩瑜连跟她走在一起,亮相人前也觉委屈,因为她老是觉得只有平价的货腰娘子才爱穿这种鞋子。
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品味的女人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职业女性。
若不是要跟白晓彤建立特殊的关系,方佩瑜连看这种女人一眼也怕办不到。她自认是属于不同阶层、不同品味、不同气派的人,不可与姓白的女人同日而语。
如今的这份委屈,是代价,以换取他日宝贵的光彩,于是方佩瑜倒抽一口冷气,定一定神,亲亲热热地挽着白晓彤的手,去欣赏粤剧。
粤剧自有其艺术的成就在,晓得其中奥妙者自然陶醉不已;是门外汉呢,必嫌它大锣大鼓,过分嘈杂。
方佩瑜看白晓彤投入得每逢大老倌一耍功架,一摆身段,一弄关目,一拉腔,她就兴奋得尖叫起来,便觉得不自在。当然非但要赔笑,而且要跟着作出类同欣赏的表情和态度,那才算是同道中人,容易拉紧距离。
白晓彤是如假包换的与知音共度良宵,对方佩瑜不能自制地亲热起来。看完了戏,竟还建议,佩瑜,我请你吃宵夜好不好?我家有个广东姨娘,能烧几味小菜呢。”
“求之不得,这就上道吧!”方佩瑜硬压着快要掉下来的眼皮,兴高采烈地说。
白晓彤的家在北角半山云景道一幢半新不旧的大厦内,单位倒是相当宽敞,足足超过二干尺。
布置呢,方佩瑜在心上叹气,暗想品味这回事真难说,白晓彤的家有如她本身的服饰,花了钱而不见气派,摆满了水晶、名画、古董,可是多而杂,营造不出性格来。一屋子的家俬。独立一件一套。并不太差,都是贵样货,合起来呢,似乱七八糟的杂架摊子,堆着一些名厂二手货作拍卖,那种气氛连个似样的家也攀不上。
真是物似主人形。
方佩瑜重新打醒精神。要自这一夜的交往中得到一些实际的成绩。
于是她一边欣赏广东姨娘的菜式,一边这样说:
“外头的菜太腻了,缺了家乡风味,远不如在家吃得舒服。”
白晓彤不期然地有些飘飘然,说:
“事业成功的人,都有种恋家的情意结,老喜欢耽在家中吃饭休息,视为一大乐事。”
白晓彤这番话当然是有感而发。方佩瑜立即把握着机会,把话题发挥下去:
“那也要家里头的人能相处才成,对着不喜欢的人,珍馐百味也难以下咽。”
“就是这句话了。”白晓彤忽然的感慨。
“可是,对着你这么一个有个性的女人,怕是锦上添花的事。”
方佩瑜说罢这句话,才发觉到自己对香早业的感情有多深厚,竟可以为了爱他,而讲着一些不算是心里头的话。
“锦上添花是要付出高昂代价的。”白晓彤微微地呷了一口洒,这样说,“你或者不明白,没有这种经历的局外人,
很难向他解释什么。”
“你错了,如果你恕我冒昧,我坦诚地给你说,我们怕是同道中人。”
白晓彤很呆了一阵子。
“原意并不想为对方作锦上添花之举,只是感情这回事真是太难控制了。”
白晓彤慌忙点头,并向方佩瑜举杯:
“敬你!”
两个女人干掉一杯,方佩瑜忙又说:
“外头人不明白,老说我们这种有本事的女人何必做这种不体面的委屈事,实在嘛,人们不明白爱不能爱,其情更惨。”
“对,中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发生了。”
白晓彤回应了这一句话之后,也乘着几分酒意,得着眼前知音人的鼓励,开始唏哩巴啦的把她如何自工作上跟岑奇峰发生了特殊感情与关系的经过,都和盘托出。
方佩瑜问心呢,并不喜欢用私情私隐卖人情,她觉得这样是有违她的个性,有辱自尊的事;但,无法不投桃报李,好能跟白晓彤的友谊向前大大跨进一步。
于是方佩瑜答:
“说起来,你或会见笑了,我的那一位跟你们岑家有渊源。”
“谁?”白晓彤急问。
“香早业。”
“想深一层,是很合情理的发展,奇峰告诉我,他的女儿与女婿一直感情不怎么样,物先腐而后虫生,对不对?”
“只是有经验的人才会这样子想。”
白晓彤忽然握住了方佩瑜的手,问; “你以后打算怎样?”
“盼望他离婚,娶我。”
“会不会是空想?”
“彤姐,你是有感而发吗?”一句话就问到关节儿上头了。
白晓彤差不多接不上腔,稍停一回,她才说:
“我无所谓了,我已经上了年纪了。”
方佩瑜觉得时机巳至,不能错过机会。
对方既然已揭开了疮疤给自己看,不妨使劲地戳向她的死门,迫她惊痛交集,自然无法不予处理。于是方佩瑜不避嫌地说:
“大家既都是粤剧迷,自然不会不留意到名伶的举止。
“这最近某名伶的太太正式当他的新娘子,拍婚照、行婚礼、请婚酒,弄得热热闹闹,普天同庆,万众瞩目。其妻甚而是他的五子之母。彤姐,这个名正言顺的权益没有年龄上的限制。对不对?”
这番话无疑是把白晓彤埋在沙堆里的头扯上来,要她在大太阳下面对现实。
白晓彤睁着她那双并不算大的眼睛说:
“他们为什么要争取正名?”
“我估计是心魔使然。”方佩瑜道:“当事人过不了自己的一关。”
真是一针见血。生活在大太阳之下没有完美无缺的情况。
真心视缺月别饶风味,那才能克制了心魔,行止潇洒脱俗,心情安泰。
否则,缺憾就是缺憾。这在感情上、面子上、理智上都要补救过来。
“有这样豁达的人吗?”
白晓彤狐疑地问。
“有。或者,香早晖的生母是其中一个,不过她选择走的是得不到名正言顺就扬长而去的路子,也算是豁达的行为,说到底是宁为玉碎,不作瓦存。
“另一个,江湖传闻,有位女作家也是本城企业家的情人,从不避嫌地出双入对。
“记者访问,垂询婚期,答说:‘无期。’
“再问:‘可有憾焉?’”
“又答, ‘人生焉无憾焉,以这种遗憾换回我手上拥有的—切幸福,我是太有着数了,并不再想冒险改变。”’
“你认识这位女作家吗?”
方佩瑜摇头:
“我看她的文章,感于她的坦率,相信她的诚意。”
“女作家与伶人之妻,其实都殊途同归,求得了心之所安。”
然后,方佩瑜非常郑重地补充:
“她俩不同于你我,我们才是同道中人,都自困在死胡同内,钻上了牛角尖。”
那么血淋淋地自揭疮疤,也毫无留情地伸手揭人的。
为了把对方迫近到墙角去,承认彼此需要同舟共济。
白晓彤的年纪比方佩瑜大,她从没有试过有一个比她智慧还高的闺中密友,为她剖析心灵,辨正心理。
这是一种带着疼痛的快感与享受。
有如职业女性所向往的指压按摩服务,分明的被扭按得痛极了,但自极度痛楚之中同时获得肌肉松弛,使精神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