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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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怒不可遏,几乎丧失了理智,几步追上前去。显然,为了一只小鸟丧失理智,在我还是第一次。我有些想不通,这只小鸟怎么这么不识好歹,非要把这个烟头吞到肚子里才罢休?我真恨不得一把把它抓到手里,照它屁股上来一下,或者一拳把它打晕,打开它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一看,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出了毛病。终于,在我的追逐和一声骂人的“滚”中,它惊慌地扔掉了那只烟头,向空中飞去。我松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了那只已被它啄烂的烟头,准备扔到放在椅子旁的一个大熊猫的嘴巴里。也真是的,垃圾桶做成什么不行,偏要做成吃竹子的大熊猫,这不是把大熊猫当成了什么东西都吃的猪?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骂了一声。
“你骂谁呀,朋友?”
一个正抱着自己的女朋友在长椅上打盹的小伙子抬头盯了我一眼,有些惊讶地问。
“对不起,我在说刚才那只小鸟,它把我的烟头叼走了。”我忙把捏在手里的烟头给他看了看,以免发生误会。
“哦,我还以为你在骂我们呢。”那个小伙子爽朗地笑了。
可这次轮到我吃惊了。倒不是说,他这一笑让我感到似曾相识,而是侧身躺在小伙子怀里的穿着一件连衣裙的姑娘可能被我们的对话吵醒了,打了个哈欠后,从长椅上坐了起来。她透过圆圆的黑框眼镜看了我一下,只一眼,她就再也没把眼睛从我身上挪开。
“哎,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我们几乎是同时出口。也就是说,我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这个戴眼镜的姑娘不是别人,竟然是小陈,陈丽。而我是谁呢?就是那个在凤凰县的招待所里曾和她有过一段亲密交往的南京一家杂志社的编辑张生。
我感到,我们的邂逅是如此突然,匪夷所思,甚至让人觉得是假的,但我知道,事情发生得越是偶然,越是难以置信,它就越是真的,因为只有真的事情才会这么荒谬、离奇,才会置一切形式的逻辑和人情于不顾。我在心里告诫自己,要面对现实,因为这就是现实。
见易别难(9)
“我来出差。刚好走累了,在这里休息休息。”我忙说。一边向小陈身边那个一脸困惑的小伙子点了点头。
“我们也是。”小陈也反应了过来,转头看了还在那里发愣的小伙子一眼,“他是小钱,我们是来上海旅游结婚的。”
“你们认识?”小钱有点惊奇地问。
“认识,一年多前,我曾去过一趟凤凰,在你们县的招待所住过。”看着淳朴的小钱挠起了脑袋,我的心里忽然一动,我想,这个小钱,要是这个世界真的那么小的话,应该就是那个热情地开着拖拉机把我送到凤凰的好心的小伙子。但我什么也没有说。
“那真是太巧了。在上海碰到熟人,还真不容易。”小钱开心地对小陈说,“咦,你把我的香烟放哪里了?给这个大哥抽一支。”
“不是在椅子上嘛。”
突然在这个地方碰见我,显然太出乎小陈的意料了。我看见,她紧张地用手拨了一下自己的裙子。转身把一包掉在长椅上的香烟拿了起来,递给了小钱。小钱对她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谢谢老婆高抬贵手。”
看得出,他们两人十分恩爱。
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烟,抢先掏出打火机为他点上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似乎非常惬意。
“他妈的,你不晓得,上午我们在外滩,我抽完烟后,刚把烟头扔到黄浦江里,就有一个老太婆过来罚我10块钱,弄得我一直到现在都不敢抽烟。”
我笑了笑。“是,我也被罚过钱。不过,我是在马路上扔烟头被罚的。”
“都一样。”他也开心地笑了。“上海这个地方好是好,可就是管得太严了。”
“桃叶还好吗?”也许是被小钱直爽的情绪所感染,我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了起来,就顺口问了小陈一句。可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你不知道吗?她已经死了。”小陈似乎对我的问话并不感到突兀,反过来,倒是对自己的回答有些不满。“你看我都忘了,你当然不知道她的事了。”
“什么?”我被她弄糊涂了。
“不是你问我桃叶怎么样了吗?她自杀了。去年冬天死的,是跳的河。”
这次我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说,桃叶自杀了。
“怎么回事?”我问,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你们说的是她呀,我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们说谁呢。听说那个女孩这里有点问题,她可能是在大学里读书把脑壳读坏了,大学上了一半就不上了,非要回来嫁给她的一个中学老师,可那个老师的老婆刚死,死活不肯,她一生气,就跳了河。”
小钱一手夹着燃了一半的香烟,眉飞色舞地用另一只手比画着说。
我看了看小陈,小陈点点头。“是,埋她的时候我还去了。太可惜了。”
“怎么会这样呢?”
“嗨,都怪我们那里太落后,人的思想很封建,经常有女孩为了这种事情想不开跳河。还有的跳崖呢,从山上跳下来,把自己摔得个稀巴烂。有时连胳膊腿都找不到。”小钱用手敲着自己的脑袋说。
我恨不得让他的手变成个铁做的仙人掌,像他说的那样,把自己的头砸个稀巴烂。
“你们还要去哪里?”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我忘了戴表了,几点了。”
“快四点了,我们还要去淮海路呢。你看看,都忘了。”小钱转身看了小陈一眼。
“我还有点事,要不,我先走。”我也问小陈。
“好的,欢迎你以后再到凤凰,到时候让小钱陪你喝酒。”小陈微笑着,举起右手向我摆动了一下手指说。“小钱很会烧菜的。”
“那就一言为定。”我向小陈伸出手,和她握了握。“我最喜欢吃凤凰的特色菜了。”
然后,我又和小钱握了握手。“祝你们幸福。”
分手的时候,我再次认真地对小陈说了一句,“祝你们幸福。”
虽然嗦,但这是真话。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我希望我能永远忘记小钱和小陈。如果不行,我希望把今天的这个下午忘掉。要是实在忘不掉,那我希望我所看到的和听到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一点,或者说,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我觉得并不过分。
也许是天太热了。从公园里出来,重新走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街道上,我觉得热得厉害,再加上渴得也很厉害,身体似乎有点吃不消。本来,我还想不起来要干什么,可既然这样,我还是回了图书馆。
路上,我买了瓶冰镇的可乐,打开盖子后,我一口气喝完了它。这当然是不容易的。因为可乐里的二氧化碳太多了。我感觉肚子胀得很厉害,很厉害,真的。然后,我又给方湄买了瓶冰镇的矿泉水。
见易别难(10)
方湄正站在图书馆的大门里向外东张西望,看到我回来,她似乎又惊又喜。“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以为她马上要下班了。其实不是。
“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回不来了。”她说。
28
晚上,我和方湄一起吃了顿饭,我的胃口很差,几乎什么也没吃,就只喝了点冰啤酒。我以为我很能喝,叫小姐拿了两瓶,都打开。可我一瓶都没喝完。最后还是方湄帮忙,才勉强喝完了一瓶。不过,不能喝并不是说我醉了。开始方湄也是这样想的,可后来看我一点事也没有,也放了心。我只是感到难以下咽而已。啤酒是青岛的,百分之百的原产地出品,我对它的质量是很有信心的。所以,当我们买好单后,我不顾方湄反对,坚持提着剩下的那瓶啤酒,陪她在华灯初上的南京路上走了好一会儿。
因为方湄住在单位的一个拥挤的集体宿舍里,我就没有到她那里去,为了不影响她第二天上班,我们就在南京路附近找了家招待所住了下来。招待所的房间虽然小了点,但一应俱全。我先冲了个澡,然后关上灯,倒在床上看电视。
方湄洗好后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从盥洗间走了出来,在电视机的蓝色的荧光下,她甩了甩自己不知何时留长的头发,站在我面前,用刚才在街上买的长梳梳理了起来。随着她摆动的身体,一些清凉的水珠带着芬芳的香气不时洒落到我的脸上。她的肌肤也像晶莹的珍珠一样在荧光下闪耀着一层银色的光芒,她那露出一半的线条柔和的胸脯,还有长长的似乎拥有自己生命的微微颤动的大腿,都让我感动。我的眼睛突然湿润了起来,觉得这一切都弥足珍贵,我伸手搂住了方湄的身体。方湄稍微挣扎了一下,然后听凭我慢慢地吻她的小腹,她的胸脯,还有她的肩膀,嘴唇,鼻子,眼睛,眉毛,还有两个漂亮的耳垂,长长的黑发,优雅的背,柔软的臀部,富有弹性的小腿,以及那像手风琴的琴键一样光滑精致的脚趾。
在昏暗的光影中,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的带有水腥味的空气和我湿热的吻混到了一起,方湄轻声呻吟着,紧紧地抱着我。在外滩方向隐隐传来的轮船的汽笛声中,我们就像沙滩上的潮汐一样一浪又一浪地翻滚着,向前一点一点地延伸开去。我感到自己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强烈的欲望,似乎想把方湄的每一寸皮肤都抚摸一遍,每一种神情都记在心里,还有她的每一声呻吟,每一个姿势,每一次不同的吻和身上每一种独特的味道,也都像我们相互交融的身体一样融入到我的记忆深处。
随着那最后一朵浪花缓缓从我们身边退去,我像一条疲惫的海带一样在水中慢慢飘动着,最后无力地倒在了床上。我的心情似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我能感到窗外渐渐变凉的风正一点点抚摸着我的肌肤,就像看到拧小的水龙头里的水从自己的手臂上像绸子似地淌下一样。公交车从楼下咣当咣当地驶过,我想,里面的人一定不是很多。电视机里,好像正在放一个香港的电视连续剧,里面的女主人公正在莫名其妙地哭泣。
我睁开眼睛,方湄侧着身子静静地躺在我旁边,和我一样疲惫的她也早已闭上了眼睛,但一只手还搭在我的身上,似乎害怕我会随时离开一样,我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一下。她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看着她努力翘起的嘴角,可以肯定,她其实已经徘徊在梦乡的边缘,果然,过了一会,当我再挣扎着低下头看她时,她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看着她的脸上露出的宁静而满足的表情,我也终于沉沉睡去。
半夜,我醒了过来。天花板上的吊扇还呼啦呼啦地在头上旋转,它的叶片在窗外路灯灯光的折射下,就像硬纸板做的一样。我轻轻地把搁在我身上的方湄的手拿开,光着脚下了床,关掉了吊扇的开关。电视节目不知何时已结束,屏幕上只剩下了一片作响的雪花,我盯着它看了一会,那些跳动的黑白小点不断从屏幕深处涌出,它们成千上万,可怎么也组不成一幅像样的图像,我觉得这很像我现在的心情。是的,很像。我把手从开关上移开。让它继续作响,继续一片雪花。因为这才像一台电视机,有时是有图像的,清晰的,有时却没有,像现在这样只是一片空白。
我拿起摆在电视机旁边的那瓶啤酒,它似乎还是冰的,这真令人高兴,我用牙齿把瓶盖咬开,倒进了我的茶杯里。我推开纱窗,趴在已经凉下去的窗台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黑夜里像玉米穗子一样的高楼,空旷的街道,像一根根蜡烛似的孤零零地亮着的路灯,还有天上的一点点黯淡的星光,感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