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笛的彼方-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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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雅望时代的高明术士皆已逝去,春望为此惶惶不安,难保是否能将那孩子平安带回城。可是,他必须如此做。
此后半个月是大局关键——春望紧紧咬牙,在心中向逝者呼唤,请庇佑我族。
*
“……什么?春望拒绝收养子?”
汤来盛惟回头瞪着在身后待命的男子。
盛惟有酷似春望的高鼻和长脸,不过双目格外炯大,或许因此才予人自我意识极强的印象。
假使比喻盛惟是火焰,那么待命的男子,就像是焰照下的物影。
男子面无表情,悄无声息伫立在此,若非开口,简直忘记其存在。
“请恕在下斗胆,事情并非全如您所想像,根据潜伏在大公身边的‘叶阴’来报,春望并非拒绝养子,而是尚未下决心。”
男子说道,盛惟立刻手一摇。
“还不都一样!春望的后继者已死,无儿无女的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可想?大公重视家系,不许他拒绝我族后嗣、改收外族人氏当养子,换句话说,那家伙唯有接纳我儿助惟。倒是他请求半个月的缓冲期,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盛惟瞪着窗外远山在薄暗中沉落。
“……绪路山,山的那头就是水源丰沛的杉谷川和若樱野,自从被那些家伙抢走水域后,可知我国有多么民不聊生?这场苦难,终该结束了……”
盛惟紧紧握拳,朝绪路山的山棱凝视半晌。
男子一听此话,嘴边微泛苦笑,旋又消失。
滋润领地的河流有好几条,杉谷川的水源被夺固然可恨,少了这条河,还不致于动摇国本。
把夺取若樱野的理由推给子民,还为此忿忿不平的盛惟,男子注视自己主公的侧脸,心底泛起可笑又可悲的情感。
然而,男子丝毫不动声色地说:“痛苦的不只全国百姓而已。”
盛惟瞪视那片山岭,点了点头。
每当望见绪路山时,他总想起父亲芳惟的面容。
芳惟出身有路族,却因次男的身分,被迫来当芝麻小国汤来国的领主,而且汤来族人心底向来将芳惟视为外人。不仅对父亲,连对生长于斯,如今继任领主的盛惟也一样。
野心勃勃的雅望凭藉汗马功劳夺取若樱野时,汤来族都认为是芳惟将历代先祖不惜流血争夺的水源拱手让给兄长,于是嘲讽、轻蔑他是没出息的女婿。
目睹父亲在自己面前受辱的记忆,深深烙印在盛惟心中,每次想起就令他火冒三丈。
从那时起,父子唯一的悲愿就是夺回若樱野,好给有路族难堪,至今这念头从未淡忘。
(……我一定要抢回有路族的地盘,在父亲坟前供上若樱野的樱枝。)
盛惟缓缓回头,垂眼望着待命的男子。
“久那,给我去查春望有何企图,那家伙要是暗藏玄机,就搜出来毁了它。派‘叶阴’去也行,不过春望恐怕在调查我们的动向吧,稍有不慎,在敌方长年苦心设下的内探将会败露形迹。我想等春望的意图明显后,再派出‘叶阴’。这些全靠你的魔使了。”
名叫久那的男子避开领主目光,只俯首答道:“在下遵旨……不过您也知道,当今魔使比家父时代更稀少。至于‘叶阴’,其中有几人的心智不易受控制……”
久那说着,静静仰起脸,盛惟许久不曾注视他的眼睛,不禁暗自心惊。久那的眼瞳淡得出奇,近乎失去色泽。
盛惟幼年时,久那就一直守护在侧,不断默默为他完成心愿。盛惟由衷倚赖久那,因此每当看见那双眼瞳褪淡时,盛惟便感到不安。久那的生命就像蜡烛熔化,一点一点消失。既然此人膝下零丁,必须趁他在世时,替自己夺回若樱野才行。
“全偏劳你了。”
盛惟说完,久那轻身站起。
行礼后,正欲离去的久那忽然回头对领主说:“……对了,在下还有一个愿望盼您答应。由于去年欠收,您曾考虑今年为百姓减轻劳役,这件事,是否请您打消念头呢?”
盛惟蹙起眉头。
“怎么?让田里增些人手,百姓不是日子好过点?”
久那泛起淡笑。
“……日子好过,百姓就不会怨春名国领主。”
“什么意思?”
“怨恨正是咒力的本源。为了取得春名国,希望您在此时能挑起一些民怨。请煽动子民,让他们相信劳役繁重的祸首,正是有路族抢走若樱野所致,否则在下来日无多,将比先父更早离开人世。”
久那仅如此表示后,迅速俯首行礼,无声无息地返身离去。
二术士与魔使
当夜,久那返回居处,单独前往邸内深处的仓库。
仓库没有铺地板,地表暴露于外。踏进去时,一股刺鼻土味弥漫上来。
漆黑中,久那快速从墙壁突起的木钉上取下挂衣,从头裹至脚,衣上的浓烈薰香包覆了全身。
接着伸手探进墙边的小木笼,迅速抓住三只吱吱乱逃的老鼠杀死,把鼠尸揣在怀里。
全程动作流畅,毫不迟疑。
数十年来,他对杀生已无动于衷。
幼年随父修行,父亲命他杀死动物时,久那总是流下不忍之泪,但久而为之,他学会如何在杀生时保持无心的诀窍。
反覆无数修练,渐渐地,一切习以为常。
“生物有所谓等级之分。”
父亲告诉久那。
“具有杀伤力的生物,居于被杀者之上。虫和老鼠是为供食用而生,至于吃它们的狐狸和狼、熊,则是供人杀来果腹。可是,千万别小觑住在‘间界’的灵默,当我们祖先施咒术操控灵狐之前,它们原本属于神族,出生于‘神界’,为了传达神谕才在人界现身。昔日,它们居于人类之上。在‘领国’尚未存在、纷争并不炽烈的时代,我们祖先曾向在人界现身的神使灵狐献供物,祈求神明赐予土地丰饶……那真是悠然安闲的时代啊。”
父亲嘴角浮现难得的苦笑,旋即抹去笑意。
“不料时移世异,领国间展开弱肉强食的争斗,我族为求生存,改变过去的准则。我族靠咒术控制神使灵狐,逼它们成为听命行事的魔使后,我们获得绝大力量……然后,开始缓缓步向灭亡。”
父亲淡淡说道。
“咒骂先人愚蠢也是枉然,如今放弃咒术已经于事无补,一旦舍弃咒术,唯有死于敌国术士手中。在欣喜获得咒术的些微成就感中,我们唯有坚持到底。”
日后久那在邻国春名国,与系出同族的术士之女对决时,方才了解父亲所言正确。那个姑娘放弃使用咒术,结果落得死于非命。
天生术士,这就是宿命。想要违抗,不如乐于接受命运的安排。
芸芸苍生,生生死死,不过如此罢了。
久那静静蹲下,捞起脚边泥上涂在脸上。覆满黏乎乎的泥巴后,仅留下双眼鼻口,接着飘展衣摆,席地端坐。
他从怀中取出余温尚存的鼠尸,双手抓起尸身,以拥抱天的姿势,高高举起手臂。
久那盘膝而坐、双臂朝天张展的姿态,令人联想到树。
不一会儿,抓着鼠尸、在黑暗中高举的双手指尖刺痛起来。久那将缓流全身的精气集中到腹底,微微张口……呼地吐一口气。
接着吸了口气,屏住呼吸,手指开始在黑暗中交织舞动起来。
(来啊、来啊,渗入地里的怨哪恨哪……)
不久鼠尸上绕起黑线似的东西,在指尖形成三团微亮光球。久那将那些光球收在怀里站起身。
他闭上眼,口中喃喃念诵咒语,前进三步、右跨两步、倒退一步,反覆踏着复杂步伐。
每踏一步,黑暗的气息就起变化。
仓库中的久那,缓缓逐步踏向另一片黑暗。
他双目紧闭。在视而不见的漆黑中,心眼已感应来到玄异、幽光朦胧的夹缝世界。
走了一阵后停步,这里是仓库正中央,此时若有人开门也看不见久那,因为他在“间界”中。
微暗的林间悠然流着雾霭。
久那从怀中取出三只笛子,是掺入灵狐毛烧成的上制狐笛。
他高高举起狐笛,咻地朝空中斜劈画下,悄然无息——这是死寂的空间。
分别拿着三只笛子重复同样动作后,久那闭目冥想,等待魔使前来聚集。
不一会儿,空气晃动起来。
三只毛色鲜亮的灵狐,犹如从摇曳的蒸腾热气中现身,端坐在主人面前,它们为了交谈,凌空翻个筋斗变成人的外貌。
“……玉绪、野火、影矢。”
“给主人请安。”
玉绪是妖艳美女,野火是五官精细的少年,至于影矢,则是一脸精悍的中年汉子。
野火与其他同伴不同,他是穿越春名国守护术的破绽“暗户”而来,因此仍在气喘吁吁。
野火跪着仰视久那,魔主那张戴着咒力防护的泥面、满身薰香的装束,在灵狐眼中不过是一团青焰摇曳。
自懂事以来就侍奉魔主,野火至今从没见过他的面孔,连名字也不知道。
“野火。”
“是。”
“你潜入有路春望邸快五年了,你个性伶俐,常向我通报春望的一举一动,不过我总觉得你有些疏忽哪。”
野火面色苍白。
“请问您是指什么疏忽?”
“你还不明白?”
野火点点头。
久那审视着野火的表情,这才摇摇头。
“既然如此也没办法,只有继续打探下去。玉绪、影矢。”
“是。”
“以后你们不必留在原来执行任务的地点,跟野火一起去侦察春望。”
久那说着,道出大公居城的事情原委。
“春望向大公请求延后决定养子的时间,由此可知那家伙有中意的后继人选。”
久那语气透着不安。
“就怕万一……”
他喃喃说着,厉声吩咐三只灵狐:“给我火速去查那家伙想带谁去晋见大公……喏,快舔了增强法力。”
魔主从怀中取出发出微亮的光球,让三只灵狐各舔几口。
舔到香甜的光球,浑身顿时炽热如烧。
穿越“暗户”时的疲惫感随即消失,野火舒了口气。上次舔这种含灵力的光球,已是许久以前的事,因此穿越“暗户”来赴命时备感吃力。
“很好、很好,只要彻查清楚,就赏你们一次舔两颗吧。”
久那柔声说完,忽而语气一转,以冷鞭般的口吻命道:“还不快去!”
三人恢复狐身……转眼间,烟消无踪。
*
“间界”的森林透着微暗,青暗笼罩整片树林,流雾淡淡,湿润空气中,草木的浓香令人窒息。
一侏巨木耸立在薄暗中,树根有几个窟窿,长春藤缠绕树枝垂下,藤端绽放青白焰花。
三只灵狐聚在称为灵狐宿树的树洞里,正交谈各自打听的成果。
“说到春望城内的随从呀,有个武士长得好俊……”
玉绪轻声说着唯有灵狐能了解的“灵语”。
“某天夜里,我给他托个美梦。据他所说,夜名森林中有座馆邸,每个月会有驮马运食粮到那里,看来运送好多年了。”
在玉绪的金灿眼眸紧紧逼视下,野火点了点头。
“那是森荫邸,听说春望有位赏识的家臣将发疯的儿子关在邸内。”
小夜曾抱自己逃往的那座馆邸,还有被幽禁的男孩面容,野火依然记忆犹新。
第一次进去时,野火已感到馆邸和周围森林布下强力的防御术,然而,野火毕竟不想将此事秉告魔主,因此保持缄默。
听到魔主下命时,野火顿时明白春望藏匿的后继者正是那个少年。
对魔使来说,主命绝不可违,否则必死无疑,但当时野火就是无法说出口……他没有忘记少年曾为自己涂止血药草。
玉绪又说:“野火,敷衍不像是你的作风,你真的好好查过?”
野火点点头。
玉绪诧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