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笛的彼方-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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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野盗与暗影
原本小夜只躺着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听见说话声,方从沉眠中清醒过来。
“……绝对没错,就是‘叶阴’。”是女子的声音,小夜迷迷糊糊想着。
又听见男子答道:“是……吗?深蓝衣带的话,是执夜(※傍晚至夜间时分的兵哨)的护卫,他应该准备回城才对。”
“是的,刚才我去采买时,顺便在市集里巡一圈,那人已经离去了。”
“真是无妄之灾,幸好没造成伤害……”
男子嗓音含着沉韵,或许是那温稳的语调所致,小夜安心陷入昏沉中。
咚的一响,听见重物放在草蓆上,小夜这才完全清醒。
“啊,对不起,惊动你了。”
铃察觉便扶她起身,小夜醒来后,昏沉中听见的谈话,仿佛幻梦似地淡去。
只见竹篓里没有药草,而是装满年糕和鱼屹、海藻、盐巴等物,少女不禁目瞪口呆。
“……这么多啊。”
小夜喃喃道,抬头望着铃——这份亲切恐怕另有隐情。她心中疑虑未消,但看到铃露出腼腆笑容时,少女由衷庆幸:“真是太好了。”
小夜端坐在草席上,俯首向铃道谢。
“别那么见外啊……这没什么,我只是履行刚才的承诺嘛。”
铃匆匆说完,抱起在脚边缠闹不休的一太。
“先别说这些,你来吃午饭吧,我买了烤年糕喔。”
经她一提,果然闻到香喷喷的味道,火盆网架上正烤着圆年糕。
铃转过头,朝坐在店前的男子背影唤道:“哥哥,年糕烤好了,来吃午饭吧。”
男子应了一声,回过头来。他看来年约二十五、六岁,面露温和笑容,但与妹妹酷似的浓眉大眼中,深湛着清锐光芒。男子在火盆旁坐下后,凝视着小夜。
“亭亭玉立……和你母亲真像。”
小夜屏息望着他。
母亲。不知何故,小夜从没有想念过生母,春儿曾问她没有娘会不会寂寞,她只是摇摇头。
你娘在你五岁时过世,所以我才收留你哪。连奶奶如此相告,小夜都涌不起哀悼之情。
“母亲”这个字眼,仿佛在迷雾彼方。这片雾,在今日注视那名武士眼睛时忽而散去,遥远的记忆重新浮现……。
男子察觉小夜浑身紧张,伸手轻放在她肩上。
说也奇怪,她感觉身子舒缓下来,紧咬的牙关也放松了。
“小夜,我是大朗,是令堂的旧识……等一会,再慢慢告诉你昔日发生的事情。”
大朗说完移开手,望着铃说:“这烤年糕在哪家店买的?”
“矢荻屋,我还有买哥哥爱吃的茄香味噌口味呢。”
“哦,太好了。”
笑眯眯的大朗立刻伸手来取。
小夜对大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铃拿烤热的年糕递在小夜手心,少女呼呼吹着咬一口,里面露出甜馅。年糕和内馅芳香可口,让小夜有温馨的幸福感受。
可是,店面不需要照应吗?她很担心,市集上多的是小滑头,看顾重要商品的人没在店头,这怎么行呢?
大朗注意到小夜的视线,轻轻笑起来。
“不用担心,吃年糕吧,我们店里的药,对偷儿来说是毒药。”
怎么可能嘛,小夜半信半疑。但这对兄妹当真毫不在意,少女不再多虑,愉快享用年糕的美味。
他们能一口气买这么多年糕,家境应该很富俗吧。
“小夜,今晚来我家好了。”
两口吃光年糕,大朗伸手拿起第二块,说:“我家在长户里的梅林中,从市集去有点远,马匹都寄在驿站,骑马大概晚上能抵达。屋子后面有温泉,边看夜空边泡澡,可是无上享受喔。等你心情安稳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身世。”
小夜吃着年糕,左思右想了片刻,方才抬起头。
“……谢谢你们的帮助和盛情款待,不过今天是除夕夜。祖母在今年秋天过世,家里必须有人为她祭祀。”
大朗泛起浅笑望着她。
“别害怕,我们不是人口贩子。”
小夜直视那双眼睛,丝毫感应不到他的意念。尽管如此,她终究相信这对兄妹是发自善意。
拒绝大朗的邀请,并非出于惧怕。不知何故,小夜总觉得……随他而去,过去的一切生活将会结束。
大朗望着她的眼睛,终于点点头。
“不想来吗?那么,我不勉强。难道你不想知道有关自己身世的秘密?”
小夜眨了眨眼。她的确想知道,可是,与其知悉在市集遇到的那个恐怖男子或生母的消息,她宁可维持现状。
大朗于是莞尔一笑。
“没关系,慢慢来,秘密跑不掉的。等梅花开时,我会派使者去。”
小夜道谢后,背起沉重的竹篓离去,大朗目送着喃喃说:“她很文静,是个坚强的女孩。并不轻易受人关照。”
铃仰望着兄长。
“让她一个人回去好吗?那女孩的家虽在附近,走山路时,恐怕已近黄昏……”
大朗摇摇头:“她没那么傻,会找村里妇女结伴同行。”
正如大朗所说,小夜背着沉甸甸的竹篓,微倾身躯站在市集边,等候相识的妇女一同返家。
日头已经偏西,人影树影长长斜曳,背着显眼的行囊落单走山路,难保不会遇上盗贼。
所幸不多时,望见山下村落的妇女成群走来。小夜打声招呼,她们便爽快邀她踏上归途。
不久来到山路岔口,往下坡就是村落,继续走则通往小夜家后方。
“没有结伴同行很危险喔,你绕路从村里回去,怎么样?”
妇女们如此建议,然而天色渐晚,绕道只得走夜路回家。小夜没想到拖延这么久,因此没带烛火外出。
村妇很亲切,只要请求就会借灯给她。——然而今天是大年夜。此时此刻,男丁们正准备熄灭家中火苗,使用唯有除夕当天必用的神圣点火弓,点起“除夕之火”。这把清火,将从年底持续燃烧到新春。
“接生妇”深受村民的仰赖和尊敬……可是那双手遏染血腥,担任的是将婴孩从那个世界接来的角色。
“接生妇在不净中亲自助产,让娃娃诞生。虽然神圣,但也是很可怕的任务喔,甚至可以把不受欢迎的娃娃,悄悄‘送还’那个世界。”
奶奶如此解释着,好让小夜明白。
“村民对我们又敬又怕,所以我们才住在离村落最远的地点。你曾注意到请我去接生快临盆的产妇时,一定是两人结伴而来吗?
这与通知殡丧的道理一样。生产和死亡,同样都接近那个世界,孤身一人很危险,因此习俗向来是两人同行。
我们必须知道自己受到村民畏惧。
记住了,要随时当心,别把不净带给别人喔。”
火能清除秽厄、亦能传递秽厄,与不净者围炉共餐,此人将沾染污秽上身。
小夜自认是“接生妇”,就不该接触跨年的清火。
“多谢各位……可是绕路就天黑了。”
她说完低头示意,妇女们不再勉强。
独自一人后,周围自然变得天宽地阔。寂寞间,心情反而轻松许多。
日影在暮色中转眼沉落,残明留在天际,山路渐渐隐没于青暗中。
忽然小夜察觉背后有动静。站住侧耳细听,确实没错。
是朝此奔来的脚步声……她听了打个哆嗦,数人的足响愈来愈近。
小夜跑了起来。竹篓笨重使她无法狂奔,一回头,只见几个男子在青暗中直追而来。
是盗贼准没错。绝对是躲藏在山路上盯梢,企图对从市集归来的落单者下手。
他们见小夜和妇女们道别,一路尾随追来。
男子脚速飞快,渐渐逼近。小夜知道逃不了,索性挣脱背上的重囊,双手举起竹篓用力一挥,朝奔来的男子们抛去。
抢先冲来的男子冷不防遭到一击,忙想护住面孔却措手不及,笨重竹篓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脸,将他击倒在地。
后面两人争夺起竹篓,脸被砸中的男子发出恐怖低吼,跳起来猛朝小夜追去。
小夜拚命跑。偏离路径直跑向山里,山白竹钩绊身体,她只顾连滚带爬向前逃。
岂料男子紧追不舍,拨开竹叶声愈来愈响,小夜终于给人一把揪住后领。
喉咙被勒紧,小夜呻吟着想拨开那只手,男子力大无穷,拎小狗似地把她拖出竹丛。
嗡……她耳边响起黄蜂振翅般的低鸣……刹那间,男子的手被弹开,一个筋斗栽倒在竹丛里。
眼前蓦然出现一个背影,小夜惊骇地后退。此人唐突现身,就像从地里冒出来。
倒在竹丛中的男子起身发出怒吼,从怀里拔出短刀。
“……小鬼,不信我宰了你!”
站在小夜眼前的是个少年。他赤手空拳,相形之下比男子瘦小许多。
男子白刃一闪,朝少年劈下。小夜正想少年“有危险!”的瞬间,男子瞠大双眼。此时听见笛声响起,男子缓缓倒卧在地。
小夜不明所以,正要细看倒卧的男子时,少年转过头来。
她还来不及惊喊,少年自然伸手将她拦腰抱起,穿过竹丛朝山路走去。
来到山路,少年轻轻将她放下,又走向争夺行囊的盗贼。
昏暗中,身形化成黑影,完全看不清少年动作,只见他与两个纠缠的人影溶在一起……突然传来惨叫和呻吟,不久如断线消失。
小夜愣在原地,只能失魂望着少年的黑影提起竹篓一背,迳自朝她走来。
他双眼宛如兽目,青光灿灿闪烁,走近小夜身旁,向她伸出手。
那手散发着血腥、奇妙的气息。小夜闻到时,恐惧已从腹底涌起,牙关开始咯吱咯吱打颤。
少年一惊缩手,伫立片刻后,在衣上擦拭一番,再度轻轻伸出手。
他一语未发,但举止体贴入微,小夜慢慢停止颤抖。
终于,小夜轻握住那只手,少年另手扶起她。
少年拉着她向前走。日暮已垂,足畔完全隐没,他的步伐笃定,宛如行在白昼道上。
走了一阵,小夜家映入眼底。少年就此停步,卸下竹篓,重新帮她背上。
“……谢谢你。”
小夜刚低头道谢,少年立刻转身,朝来时方向奔去。
她一时杵在原地,凝视那人消影散的幽暗。
他是谁?为何要救我?难道他杀了那群野盗……?
百般思绪在胸口翻腾,少年身影已隐没在幽暗中。
三梅枝邸
岁末静静暮去,新年来临。
春名国难得落雪,在此时期,村落山间却蒙上薄薄轻雪。
小夜孤伶伶长了一岁。
朝夕打理的事忙不完,夜里睡下,望着炭灰中火苗隐隐跃亮,孤单的落寞似雪覆身。
村里姑娘都届出嫁年纪,小夜心想,自己恐怕找不到归宿。
奶奶能够完全封闭“意念”,但遇到与人争执时,小夜还是感应到她的“意念”,这让她难过不已。这种感应他人“意念”的力量,将来与丈夫共处时,势必造成双方不幸。
想到日后的孤独生活,小夜感到落寞极了。
日复一日,就这样老迈凋零,光想到此,躯壳都化成了虚壳。
为何把我生成这样?想怨天尤人,但无从怨起,甚至没有宣泄的对象。
原本就讨厌无谓神伤,如此孤寂而失意的自己,真教人生气。
春天快来吧。她想着,冬夜实在太寂寞了。
——等梅花开时,我会派使者去。
大朗的话不时萦绕耳际,曾几何时,小夜发觉自己满心期盼梅开的日子。
表情灿似夏阳的铃,还有与母亲相识的大朗,他们究竟是谁?小夜的过去曾发生什么事情?母亲……想起这个宇眼时,小夜眼底总是乍现万分悲痛之色,她不知道原因,并不想去深究。
那个救她免受贼袭的少年,也不断在脑海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