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奴-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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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的心霍地颤抖成一团,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支配双手,刚刚本已成形的瓷瓶,被双手混乱地拉成东倒西歪的形状……颤抖,颤抖,那从心底向外张裂而出的颤抖已经直直传达到了指尖,秘色仓皇着眼睛,毫无聚焦地空空瞪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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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秘色掩藏不住的颤抖,陆天青的眸子里滑过串串的心疼。他苦笑着站起身来,前一刻醉酒的趔趄已然全都不见,恢复了清雅的挺拔。
他轻轻地将酒囊放在木案上,轻轻地向秘色踏出脚步。仅仅一步之遥,却被他拉长成了天涯之远。一步一步,重重走在彼此的心上,重重走在烟花一般绽放的记忆里。
陆天青走到秘色身前,伸出自己的双手,抚上歪倒的瓷瓶,坚定又敏捷地棒瓷瓶恢复了之前的细腰袅娜。
不期然,两双手在柔滑的泥浆中触到了彼此,指尖都划过一道电流。
这般陌生,却又是那样地——熟悉!
秘色指尖的颤抖也经由这个宛如惊鸿一瞥的碰触,传导到了陆天青的手上。
隔着那泥浆的柔滑与寒凉,两双手颤抖着交叠在了一起……
明明交叠的啊,中间却隔着浓稠的泥浆,无法感知对方的肌理,无法感受对方的温度……
明明隔着浓稠的泥浆的啊,但是却清晰地颤抖着对方的颤抖,一种尖刻的疼瞬间贯穿两颗心,情难自抑……
秘色再也无法压抑心底如潮的热切,她抬起眸子迎向陆天青,樱唇开启。却被陆天青抢在前头,大声地喝止,“秘色!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
泪,如无声的瀑布。秘色想要用手抓住陆天青的双手,却被陆天青霍然躲开!
陆天青突地爽然一笑,“哈哈……陆某的确是醉了,醉了……月理朵姑娘千万不要怪罪陆某一时孟浪……夜深了,姑娘请早点回去歇着吧,陆某也要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说完,陆天青猛然拎起桌案上的酒囊,头也不回地直向门外走去。
夜风徐来,吹动他鬓边的长发,火光幽幽里,仿似飘来瓣瓣清莲……
直到,他的身影全然消失不见,秘色方才找回自己的心,找回自己身体的感觉。
她遥遥望向陆天青身影消失的方向,哽咽得无法成语,“陆吟……陆吟……是你吗?是你吗?”
夜风呜咽。
炉火幽幽。
瓷器排排静默而立。
釉彩串串流光飞舞。
无人作答。天地苍穹仿佛瞬间化为空寂!
没有你,这一片世界,原来竟,这般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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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帐外金色的阳光已然筛入了帐帘。秘色一愣,惊讶坐起。
自己昨夜是何时回到自己帐中的?昨夜又是如何回到自己帐中的?
手上与脚上应该是沾满了瓷土粘滑的泥浆啊,自己又是怎样清洗干净的?
昨夜……昨夜的情景恍若重锤,一下子敲入了秘色的记忆。
一阵寒凉的凄惶瞬间占据秘色心魂,她几乎顾不得整理衣裙,更没有留意被子的羁绊,身子突地向前,一下子便从榻上直直跌落在地!
陆吟……陆吟……
秘色急惶地奔出帐门——远处,几个窑工说说笑笑着走回来。秘色惶然开口,“陆天青呢?他是不是还在帐篷中没有醒来?”
几个窑工明显摸不着头脑地望着秘色,嗫嚅着说,“我们,刚刚送走了陆兄弟……”
走了?走了……
秘色勉强扶住帐门,身形不由得一阵摇晃。
那几个窑工汉子担忧地望着秘色,“姑娘,你还好吧?本来,我们送陆兄弟走的时候,是想提前告诉你一声儿的;是陆兄弟说,你昨晚睡得迟,让我们不要惊动了你……”
“啊……对了”,其中一个汉子一拍脑袋,“陆兄弟说在姑娘你帐篷里的桌案上,他给你留下了什么东西……”
还不等那汉子说完,秘色急惶惶转身奔回帐内。桌案之上,果见一天青色丝绒所包裹的物件儿。
秘色轻轻将丝绒打开——瞬间一抹琉璃光彩,如流光飞舞。是一支荷叶杯!天青秘色,釉彩灵动!
秘色压住心下的惊艳与赞叹,轻轻擎起这支秘色荷叶杯——杯子被雕琢成整支莲叶的模样,杯子的主体是一张莲叶弯卷而成,莲叶绕成的边沿上还压着一朵小小而羞涩的莲花苞。杯子向下伶仃而袅娜的高脚,仿似荷叶妖娆的长梗,完美地收紧了叶向下的延伸,自然地过渡到纤长的高脚……
最绝的是,这荷叶杯,并不是直接从荷叶卷成的杯子主体中来饮酒,而是在长长的茎底端,留有一小孔,饮酒时将口啜饮在茎部的这个小孔上,让酒从杯中顺流直下……这是文人雅客们曲水流觞之时的风雅做法。
吸引秘色的,当然不是这荷叶杯所代表的文人风雅,而是——天青秘色完美的将荷叶的神韵点滴展现。清水荷韵,菡萏幽幽,最为难得的是,荷叶杯上的釉色丰厚而透明,近看近乎无色,远看方可见到廖若晨空的天青之色……
秘色的心被深深震动!虽然她也做出了颜色一致的秘色瓷,但是自己的秘色瓷与这支荷叶杯比起来,就像是青涩的幼女与妖娆的贵妃之间的差异!这支荷叶杯的釉色之美,牵动神魂,动人心魄!
天青色丝绒中还附有一张素笺,秘色轻轻展读:上面是一首《莲叶》诗:“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在君塘上种,埋没任春风。”
秘色的心愀然一痛,捧着荷叶杯和素笺奔出门去,问那些窑工们,陆天青关于这物件儿是否还说了什么。
窑工摇头,“陆兄弟什么也没说。”秘色凄然转身,却被那窑工喊住了,“姑娘……不知我当讲不当讲……这荷叶杯……是陆兄弟亲手做的,他在这里的时候,几乎每个晚上都要跑去瓷窑,为的就是做这个东西……之前,他一直跟我们潜心地跟我们学习制作秘色瓷的配料,我们也是当他兄弟,就告诉了他……可是又怕这事儿让姑娘你不高兴,所以也就没敢告诉姑娘……”
他每个晚上几乎都要跑去瓷窑……
他亲手做了这个荷叶杯……
“在君塘上种,埋没任春风”……
秘色紧紧抓住荷叶杯,心如刀绞——陆吟,清雅如莲的你,真的甘愿做我生命中的一片莲叶,任凭我无知的伤害吗?
我怎么可以,我怎么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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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头昏沉着走回自己的帐篷。草原春天忽而旋来的一阵凉风,直吹得秘色的毛孔如遭针刺,身子随之一阵阵微微轻颤。
陆天青——天青绝色,是为秘色;陆天青,分明就是将陆的姓氏冠在了自己的身上啊!一个男人将他的姓氏冠在了自己的名字之前,这份心……这份情……自己怎么会这么笨,怎么会一点都没有想到这个细节?
那清雅如莲的背影,即便他再刻意掩饰,再装作猥琐歪斜,如果自己当初多留意了一点,依然可以发现的啊!
那般清雅无俦的男子,若比莲花花亦羞,他甘愿躲在那张毫无表情的面皮背后,弯折下自己骄傲的心,为的,不过是能在自己身边盘桓数日,做那萍水的聚会啊!——蠢笨如己,竟然一无所知!
竟然,竟然——竟然又是自己亲口下逐客令,将近在身边的他,再次赶开!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你来了,却不能好好与我相认,偏要隔着那没有表情的假面,强装与我陌生?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你是如何知道我正置身于陌生的契丹草原?
如今你又去了哪里啊?我又要何时才能再次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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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忽地又传来那个窑工迟疑的嗓音,“姑娘!陆兄弟也给我们留下了话——说姑娘要是想烧制出釉色更加完美的秘色瓷,就比如这支荷叶杯,一定要在釉料中加入玛瑙的粉末!他说他来,正是为此……”
秘色的心又是巨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你知道我苦苦追寻秘色瓷整整三年,却一直不得要领,一直找不到症结所在……所以你才出现,所以你才带着这个答案而来……所以你才会一见面便是直接的言语挑衅,激发出我的好胜心,然后因势利导……
陆吟……你又是怎样知道这一切的?
秘色瓷釉彩的秘密,你又是如何知晓?
为什么,你明明来到我身边,却要装作陌生人的模样,眼睁睁看着与我再次擦肩?
难道,我们之间,就真的这般福缘浅薄,相遇却注定分离,想念却无缘再见!
陆吟……
何日,才能,再,相见?
五 契丹 8、愁染一江翠(预求明日鲜花)
初春时节,本就是孩子的性情。刚刚以为春风柔暖了,隔天它就给你来个雨雪交加。
一场草原上突然而至的倒春寒,就成功地将秘色留在了床榻之上。
谁能想到,草原的六月,还会突至这般的,寒凉?
窑工们自然想过了各种办法,请医生、吃药,甚至惊动了萨满巫师,都没能将秘色成功地从这场突来的病症中拉回来。
尽管知道耶律亿此时正在前线与奚人作战,但是任何人都不敢将秘色的病情瞒而不报。三天后,耶律亿接获了秘色大病的消息,心急如焚,随手将兵符令箭转身交给身边的一个男子,“我答应你的三年之约,我已经尽数兑现。想来这些日子你也闲适得够久了,赶紧找点事情做活动活动筋骨吧!”
那人一愣,不敢轻易接下兵符令箭。耶律亿哈哈一笑,“我既然交给你,便是信你。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毫不怀疑,攻下小小的奚人,对你来说不过是牛刀小试。我给你生杀大权,剩下的你自己放手去做就好!”
那人接过兵符令箭,叉手施礼,“于越大人,那您……?”
耶律亿的眸子,潋滟过一串桃花开放的粉红,“我已经有半年不见她……她病了,我要即可动身去见她!”
她……那人的眸子忽地一阵幽暗,仿佛不用问那名字,他与耶律亿彼此的心中也都是心照不宣地知道她是谁。
那人别开眼神,低低垂下头去,“于越大人,请你,好好照顾她……您放心去吧,为了她,我也会将您交代的事情做好!”
耶律亿潋滟一笑,“我信你,正如三年之前你信我!我将契丹命运托付你,你将她的健康托付给我,我们彼此信任!”
耶律亿说罢,一甩袍袖,朗声大笑着昂然离去。
只留下那人,毫无表情的面孔上,一抹似乎闪烁而过的黯然……
他在,为何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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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的秘色,觉得自己似是堕入了一片沸腾的池水。池水四周冰雪覆盖,池水上空雾气如纱。不知怎的,秘色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池热水的中央,进不得进,退不得退,一任阵阵燠热搅扰心房,身子和心魂都在这摧人的燠热之中,蹒跚踉跄。
岸上,那冰雪覆盖的岸上,隐隐站着一个人。只是知道他身材昂藏,却被团团白色水雾遮住了身子,全然看不清只叶片羽。
秘色想要朝他喊叫,想让他拉自己一把,也好逃开这一池的燠热,走上清凉的雪岸。
却——发不出声音。明明张大了嘴巴,用尽全身力气去呐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人站在岸边良久,似乎也并不能看到自己,过了片刻,他竟然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不要走,不要走……”
“等等我,等等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秘色拼命的大喊,喊破了喉咙,喊出了眼泪,却仿似都根本传达不到那人的耳畔。
那人兀自坚定地走。决绝地走。
丝毫没有一丝留恋。丝毫——没有片刻的凝眸。
秘色惶急得无以复加,最后拼尽全身的气力,泪水滂沱之中,心神俱碎地呐喊出声,“陆吟——陆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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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温暖坚定地握住了自己,秘色心下恍惚,难道是他回来了?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