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灭祖-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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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你当真认为我们能顺利结成夫妻吗?”她笑得很是苦涩:“邵子洛害我无家可归,除非我大哥死了,否则第一个想要报仇雪恨的人便是他,我是第二个。”
“令兄勾结贪官污吏哄抬米价,致使江都难民食不果腹,祸乱丛生,我师兄未取他性命已是侥幸,却还图谋复仇?宋姑娘,人活于世,总要分个是非对错罢?”
“忠义自古不能两全,二者选其一,我选后者。”她斩钉截铁地。
一个人如果不顾手足之义,怎可忠于家国大义;如大义灭亲为民除害,又如何对得起血脉亲情。圣人自有论断,舍小义而全大义者,壮举也。
似乎一点儿也没考虑到卑微的众生那些普通的七情六欲,凡人向来高明不到哪儿去,帮亲不帮理,胳膊肘又何曾往外拐?
不做作的宋姑娘不负众望地宣布了一个不做作的决定,伪圣贤太多,她也就不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了:“邵子洛并不知道我要不告而别,他发现之后若是想不开,你也别劝,彻彻底底伤一回心就忘了,说到底我们不过有缘无分,祝福你们。”
别呀,你是有缘无分,我是连缘都摸不着呢,忍不住又往季晨的脸上瞄了眼,还好,情绪比较平稳。
看着他以伤者需要休息为名婉言送走宋小姐的背影,鼻子突然发酸。
大概是凭白受用此君那么多内力的缘故,总是不自觉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唯恐得罪恩人。在这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年月里,还有人默默施恩不求回报,让我这别有用心之人情何以堪,再这样下去我都不好意思骗了……
第40章 第 40 章 而今才道当时错
师父是恩人,季晨又何尝不是?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闻言一怔,像是有些措手不及:“反正不是非奸即盗吧。”
忍不住笑岔了气。
卧床百日,周身筋骨从里到外散发着陈腐之气,有时师兄有时季晨,得闲便搀扶我花园里溜一圈。伤势虽大体上有所好转,却连续多日不再有进展,以至于这段恢复元气的日子里我会默然推测,今后是不是就这样了?
一个瘸子,年纪轻轻的瘸子。
不要紧,很快就会老的。当你无力坚持时,至少还有死亡。
“杏花又开了——”摊开手掌自会有粉白的花瓣悠然飘落,静而柔,几乎没有一点分量:“花开花落其实是世上最残忍的事之一,一朝凋零一朝更替,年年月月,周而复始。”
“至少还有希望。”他淡淡地:“有些事,却连一丝一毫的转机亦不曾出现,就好像你等了一万年,她还不悲不喜地站在那里,看着杏花如雪。”
被揶揄了,还是被严肃的抨击了?
我往树下走了几步,有意于他保持一点距离:“啧,有人很不满呐。”
“岂敢岂敢。”
“走罢。”
“累了么,那我们回去。”他搀着我的胳膊,很多时候,没有他的搀扶走起长路来真的很吃力。
“我是说你走罢,从此看不见我,也让我看不见你。”
温暖而有力的双手忽而一紧,胳膊顿时生疼,渐渐地松下来,最终缓缓垂下。一直没有正视他的面孔,刻意回避预见中复杂的目光,脖子始终扭着,快成了麻花。春风不解风情,散落的花瓣落在我们重叠着的影子上,黑白相间很是耀眼。
我拿起他的手,放在隐隐作痛的大腿上:“你看,它不听使唤得很,让它迈步,偏要左右摇晃,让它停下,偏又颤颤巍巍,怎么也找不着自己在哪儿。”
“我又何必跟一条腿过不去,你又何必跟一条腿过不去。”他硬邦邦地道。
“可别人会跟你过不去。”
“这么深刻这么有内涵的想法我以为只有市井妇孺才会有。”
“季晨娶了个瘸子。”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将现实扔给他:“所有人都会说,季晨季大侠,大名鼎鼎的引鸿刀,家世显赫名扬四海,妻子竟是个一无是处的瘸子,不知是不是瞎了眼。”
他忽而几步走到水边,着实认真地瞅了瞅自己的倒影,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我的眼睛应该没有问题,只能是那些人的口舌生了毛病。”
一点都不好笑,我快矛盾挣扎至死。
又不能直言相告,从前接近他仅为完成师命,如今劝又劝不走,多待一日,我岂不是多一分愧疚。
“我到底哪里吸引你?”
“或许你不够乐观,但足够坚强;不够出色,却足够坦诚;不够美貌,却足够迷人……”他一口气说完许多,最后若有所思地:“最要紧的,是时间。”
什么意思?
“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总听说过吧。”
“好俗气。”
“我也只能想出这些理由,但愿不算牵强。”他老实巴交地:“杜大人,草民已经全都交代了。”
我岂非也在对的时间遇到过对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裴炎光一案,断然无法结识名满江湖的季大侠,如果石琰不曾与我阴阳两隔,断然不再与季大侠多出额外的交情,与其说因缘际会,不如说造化弄人。
勉强换上一副刻薄面孔,尖声笑道:“季大侠,我看你是寂寞太久了,逮着个女人就谈婚论嫁私定终身,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还是你认为只要开了尊口,天底下的女人就没有不投怀送抱的?”
他愣了愣,茫然地看着我:“你今天十分反常,告诉我,什么令你如此困扰。”
“你能解决我遇到的所有问题吗?别大包大揽了行么,你我二人只比陌路强上那么一点点!”
“你绝对有事。”
我当然有事,且对此无能为力,因这已然分不清内疚还是心动的感觉:“我不会爱上你的,费尽心机接近你,不过是为陆府招揽人才,一万个你,也抵不上师父的一个命令。”
一字不漏地道出隐瞒已久的真相,反而获得了极端的平静。内心深处的种种不安烟消云散,虽一身伤病,却身轻如燕。
对不起了师父,我终究没有完成这个任务,当初十拿九稳的承诺变成一个笑话。对不起了季晨,亏欠良多无以为报,反伤你如斯,为了使你更加恨我,竟不说一句抱歉。
“你希望我离开,我离开便是,何必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他轻声道。
“你也算了解我,我一向是个善良到捏造事实委曲求全的人么?”
他哑口无言,将我上下打量一通,末了发现什么新奇之物般突然苦笑:“倒还真一点不像。”
没有高声怒斥,没有厉声质问,一切都进行得那样寂静。
我与季晨,今天算是彻底绝交。
连他怎样离去都无从察觉,怔怔地瞧着杏花半空中盘旋舞动,恍若有情,恰似无情。其实有情还是无情,已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罢。人若开口闭口皆问“到底”二字,纯粹给自己添堵。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回到房中,已是精疲力尽大汗淋漓,看来这瘸腿人生今后还需多多适应。
环顾一周,决定不顾辛劳地将屋子收拾一番,包括案台上散落的笛谱,绝世孤版,也不知何处搜罗而来;玉瓶中的洛阳牡丹,据说真的有人快马加鞭自洛阳绝尘而来,专程送上;柜中的天山雪莲滋补灵丹更是一定要清除出去,免得一不小心瞥见这一干物件,就想起季晨那张轮廓不俗的脸蛋儿。
美男啊,永别了……
第41章 第 41 章 不辨花丛那瓣香
收拾得差不多时,在一个彩漆的盘子底下发现只精致的红木雕花锦盒,巴掌大小,扁扁的样子似乎只能装进去几本书册,记忆中自己并无此物,季晨也未送过类似的东西,盒盖没有扣紧,打开一看不禁愣住。
两块无暇的碧玉腰佩,成色皆属上乘,分别刻有“杜定国”和“杜安邦”的字样,笔意苍劲,分明出自父亲之手。想当年两位兄长成年之时,父亲亲自选材,又着名家篆刻,饱含深意地赠予二人,自是希望谦谦君子温文如玉,他日定国安邦光宗耀祖。
这两样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它们的踪迹应该和哥哥们一样成迷。玉牌之下还有一折素笺,展开一瞧是本城最著名的风月之所的名号,另附一行小楷:一人前往,如望令兄无恙。
失散已久的哥哥显然落到对方手里,取下贴身之物送至亲人跟前,又写信威胁,无疑可以理解为一起绑票案,从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信使的手段来看,应该是一宗高级绑票案件。
这种大事不如同季晨商量……突然想到他已经被我赶走,不免一阵莫名的失落。
对方虚实一概不知,贸然叫上帮手自然很不明智,打草惊蛇就不划算了,单独前往便单独前往,倒要见识一下对手究竟是怎样的牛鬼蛇神。
夜幕降临后的翠袖阁在烟水迷离的江畔显得格外飘渺,近观之下灯火辉煌,雕栏玉砌之中时有笑语笙歌飘溢而出,美人在时花满堂,至今三载留余香,此处竟是三十载也余香环绕的。
后悔没换一身男装,我这样手持兵刃贸然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前来捉奸,果然老鸨看见我便下意识退了一步,随即勉强堆笑询问来意。若说找人,虽然实事求是,岂不更让人误会?正犹豫间,楼上快步走下一位华服少年,向鸨母道:“这位姑娘是来找我的,不妨事。”
“阁下认识我?”
“姑娘房中那只木盒,是我放的。”
闻言不禁愣住,这位怎么看也不像干这种事的人呐,可谁又规定偷偷摸摸干些见不得光的营生的人,不能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这世道早已被泼了硫酸般面目全非:“阁下何意,不妨直言。”
他摇首道:“姑娘请移步楼上,是我的主人想见你。”
你还有主子?难以想象,这么出色的人物竟是个仆从,那我更期待目睹你主人的风采了。拾级而上,燕语莺歌不绝于耳,直到步入雅室,房门一关将外界喧嚣全然阻绝。相比楼下的纸醉金迷浓桃艳李,室内的格调高出许多,案上琴棋墙上书画,无不俊逸风雅,似有暗香浮动。远处青山如黛,近处轩窗半阖,大有好风南来,轻摇纨扇的闲情。
可惜被人煞了风景:“贺大人,久违啊。”
“她来了……”贺青云压根儿没看我一眼,只顾像珠帘内低声道:“下官先行告退。”
然后他躬身垂首,目不斜视地绕过我的身躯,径自出去,不忘轻轻带上了门。这不像他一贯的风格啊,哪次遇上不是冷嘲热讽极尽刻毒之能事,他也毫不示弱地进行还击,十多年来做梦都恨不能扒其皮噬其骨,今日狭路相逢,居然不敢接招了,不由得错愕不已,这帘子里头究竟坐着谁?
珠帘太密,隐约可见一个低低的人影,似乎不太精神地斜倚于床榻之上,声音也显得飘忽:“为什么不坐下,总是给人一种随时拔剑的感觉,似乎对不起这个让人轻松的地方。”
环顾四周,很客观地做出评价:“脂香粉腻,一笑千金,这本是个千金难买的好地方。”
珠帘后的光影一片晃动,后头的人像是坐了起来,动作很慢,甚至有些艰难:“有时候,人越身处肮脏之地,越看得清自己,越是放得开……”
“我只觉得来这里的人都很不开心。”没工夫继续故弄玄虚,浅谈几句,大概猜到此人身份:“越不快活,越要寻个快活,酒色之后却越发的空虚无聊罢。”
今天繁华极盛,明日也许就一片废墟,惟余茫茫。
我不反对没有爱人时的流连欢场,挥金买笑,却最恶家有贤妻不知感恩,自诩风流眠花宿柳的无耻之徒。
“你兄长在我手里。”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