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空留香-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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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驾临,怎么没人知会本宫一声?崇简,怎不迎殿下厅中歇息?一个个站在这儿做什么?”太平公主身着仙裙飘然而来,宽大的裙摆拖曳在碧草间,披帛轻纱般飘舞,如仙如梦。太平公主笑看着李重俊,道:“若知太子在骊山打猎,本宫便叫崇简随侍左右了。今日春风伏案,本宫便邀慕容尚仪来别院一聚,尚仪喜欢吹笛,便让崇简指点尚仪一二。”
李重俊瞪着红裙下的一双天足,强压下怒气,冲太平公主深深一揖。“侄儿今日不打扰姑姑的雅兴了,告退。”转身走过小桥,将手中之物抛落桥下,消失于拱门之后。
小桥流水,一只青葱般的娇小绣鞋随波远去——
投靠
神龙三年四月辛巳,中宗以金城公主妻吐蕃赞普。但以金城公主尚未及笄,吐蕃王子年龄尚轻,推迟了婚期,待公主十六岁时嫁往吐蕃。浩浩荡荡的吐蕃使者带着中宗的恩旨返回了吐蕃。长安城似乎恢复到以往的平静。
安乐公主是中宗韦后最爱的女儿,赐宅于金城坊,与另一位嫡出公主长宁公主竞相大兴土木,广建宅第,并在装修的奢侈豪华等方面互相攀比,不仅在建筑规模上完全模仿皇宫,甚至精巧程度上超过了皇宫,穷极壮丽,国库为之空虚。百姓怨声载道,两位公主却变本加厉。
远远望去,金城坊前车水马龙,送礼拜见的队伍在护卫府兵间穿梭,百十来人的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长安城中的四月艳阳高照,排队等候的人依旧锲而不舍。
一辆马车缓缓行来,一路毫无阻碍的停在府门前,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厮跳下马车与门口的管事嘀咕一阵,管事连连点头,差一人进去通报,亲下台阶打帘请马车上的人下来。只见一命高挑女子从车上下来,荷叶罗裙一色裁,鹅黄衫子红披帛,如云般的青丝挽成抛家髻,金玉珠翠花枝、鸾凤步摇点缀其中,一步一颤,让人看得揪心抓肺。只是头戴帏帽,帽帘上的珠宝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让人不敢正视。所有人都在揣测她的身份,公主府总管急急迎了出来,躬身引女子进去。女子轻移莲步,衣裙翻飞处透着倨傲。可是大门轰然关闭,将一切隔绝,所有人只能无奈叹息。
敏自恃逛遍西京神都两地的皇宫行宫,却仍不得不赞叹这里的宛若仙宫般的豪华,竟似走进了险境,周围一切都华美的不真实。飞阁步檐,斜桥磴道,衣以锦绣,画以丹青,饰以金银,莹以珠玉。她淡然一笑,眼底藏着深深的不屑。
七拐八拐下走进一间窄小的花厅,总管只说公主让尚仪稍等片刻,便离开了。花厅装饰精致,只有一张屏塌和花几,一张椅子也不见,与外面的神来之笔不可同日而语。等了一刻钟,连侍茶的侍女都不见。敏并未着恼,缓缓摘下帏帽,清丽的脸庞上浅施制粉,只是眉心并没有贴花钿,更衬着她若空谷幽兰,清灵娟秀。她从小郭手中接过檀木小箱,挥手让他出去,小郭迟疑了下,转身出去。
敏捧着箱子默然等着。一个时辰过去,外面花园一阵热闹,十几个侍女侍从围着一个娇小的侍女,玩着逮人,猜对的人就会要求被逮的人做一件难事,只见一个侍从跳落湖中,在水中挣扎着,岸上人无不笑的前仰后合。而当中一名女子如暗夜明月、雨后花朵,明艳不可方物,即使在绝色的侍女中,不但没有掩盖她的美丽,反而更衬托出她的美丽。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也只有安乐公主可配此词。
安乐公主与下人不分尊卑的玩成一片,花园中笑闹声不断。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安乐公主带着侍女离开了花园。半个时辰后,一个绝色侍女面露不屑的斜睨着敏,要带她去见公主,却站在花厅门口磨磨蹭蹭的不肯带路。敏默然的从袖带中掏出一只白玉簪递了过去,那侍女斜瞟了一眼,衣袖一挥,便将玉簪收入袖中,昂着头带着敏往外走。
穿过几重门,进了厅堂。虽是厅堂,却堪比宫殿。只见一个披着薄纱的女子斜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那侍女轻声道:“公主正在休息,请尚仪稍等片刻。”
榻上的安乐公主柔声道:“是谁扰了本宫?给我拖下去杖责五十。”
话音刚落,门外两名侍从立刻架着侍女拖了出去。那侍女吓得尖叫:“公主,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公主饶命,饶命——”拖至拱门外,长凳杖棍早已备好,将她紧紧绑在板凳上,一杖一杖打在她的臀上和大腿上。杖棍打在肉上的声音让人为之胆寒,侍女求饶的声音渐弱,最后再无声息。杖毕后,侍从拖着毫无声息的侍女下去,待之如猪如狗。
安乐公主星眸微掀,如蝶翼般的睫毛翻飞,轻笑道:“让慕容尚仪笑话了,奴才不听话,不教训教训让她吃吃苦头,她永远不知轻重,不知道谁是她的主子!尚仪位列女官之首,应该明白的。”
敏浅笑点头,俯身跪了下来,谦恭的道:“奴婢资质鲁钝,不懂得进退的尺度,昔日曾对公主不敬,感念公主不弃,奴婢感恩戴德。奴婢那日在殿上看到东女国女巫的鸟卜,方知神鸟乃灵物,突生灵感,织就一裙。后得知公主有一百鸟裙,阳光下和阴影中各成一色,颇为神奇,而公主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才堪得神鸟裙。”
安乐公主俯看着垂首的敏,得意一笑。“尚仪竟知本宫的百鸟裙?那今日本宫倒要给这百鸟裙和神鸟裙分个上下!来人,取本宫的百鸟裙来。”
百鸟裙采百鸟羽毛织成,裙上似飞舞着成百上千的鸟儿,在阳光下若百鸟迎光而舞,在阴影中若婉转栖息,若旋转起来,百鸟振翅欲破裙而出。安乐公主身着百鸟裙立于敏的面前,如百鸟之主的凤凰一般不可一视。
敏轻轻打开箱盖,一缕金光从缝隙中倾洒而出,照亮了厅堂的一隅。随着箱盖的抬起,整个厅堂似变成金沙铸成,夺目绚烂。安乐公主紧盯着箱内的金色单丝碧罗笼裙; 缕金为花鸟,细如丝发,大如黍米,眼鼻口甲皆备,花间百鸟如真的一般,金色的羽翼如凤凰一般。安乐公主细细的抚摸着神鸟裙,指下竟能感觉到鸟翼上羽毛的纹理,金光下百鸟涅槃重生。安乐公主爱不释手,急急脱下身上的百鸟裙,穿上了神鸟裙,耀眼的金光闪着光晕,将安乐公主笼罩在内,竟似踏光而来的仙子。
安乐公主在厅中转了几圈,才发现没有镜子,拉着敏的手往里走,竟直接将敏带进了内室,一人高的铜镜,反射出更为灿烂夺目的光芒,安乐公主在镜前旋转着、舞蹈着,欣赏着身上的金光灿灿的神鸟裙。
许久,安乐公主才回过神来,后悔将她带进内室,佯装平静的道:“多谢尚仪的神鸟裙,本宫很喜欢。”
敏微微低头,轻语:“公主喜欢就好。奴婢今日能够欣赏堪比天宫的府宅,又能看到如百鸟之王的凤凰之姿,已是不虚此行。但公主偌大的府宅,上上下下的侍女侍从花销定然不小,公主虽然享有实封,不知能否支撑整个开销呢?”
安乐公主一愣,虽然修整府宅大部分由国库开支,但府中各项开支加起来仍是个不小的数目,虽有许多官员送礼,但仍是捉襟见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不知尚仪可有增收的法子?”
敏自信的笑笑,掩住了眼中的锋芒。“皇上日理万机,裁度天下大事,若繁琐小事亲力亲为,定然损及龙体,虽有皇后娘娘的辅政,仍然不堪重负。公主乃陛下和娘娘的爱女,应该为父母分忧才是。一些地方小吏的任命,何须陛下御笔钦定,公主代劳即可。”
安乐公主明眸灵动,嘴角溢出丝笑,轻笑着用手指点着敏,道:“父皇不答应,怎么办?每次推荐的人选都由父皇御笔亲准,岂不是要累坏人了?”
敏笑答:“公主可还记得常与陛下玩的游戏,天下没有不宠溺女儿的父亲,只要先例一开,以后公主只要将做了记号的墨敕递交中书省,不就方便了吗?”
安乐公主笑着围着敏转了一圈,歪着头道:“本宫到现在才明白母后为何如此器重你,你的确不凡!可是你为何突然向本宫示好呢?我可有些不信你哦?”
敏转身直视安乐公主,淡淡的道:“因为奴婢也是女人,奴婢想帮的只有女人。”眼波流转处,却是无比的怨恨。“我恨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生食他的血肉。能够将他拉下那个位子、帮我复仇的只有安乐公主您。我既愿效命于皇后娘娘,也定会协助公主殿下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安乐公主但笑不语,眼底却是诉不尽的欲望和野心,在金光百鸟中呼之欲出——
一个月的时间,斜封官的人数已达百人,贩夫走卒只需三十万钱便可谋得一官半职,一时安乐公主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日进斗金。得宠的命妇、女官纷纷效仿,长宁公主、韦后妹成国夫人、上官婉儿的母亲沛国夫人、尚宫柴氏、贺娄氏,皆伊势用事,请谒受赇。斜封官日盛,中宗韦后乐见其成。
四月底天气渐热,长安城内的女子都已穿上夏装,色彩缤纷、开放大胆,秀色可餐,让人大饱眼福。
水榭亭台间,敏按笛试音,依次吹出宫商角徵羽,乐声滑润流泻、清越婉转,丹田之气凝聚,中气十足,笛声连绵不断。
薛崇简坐于亭中,随意看着院中的花花草草,虽然修剪过,但却不精心,随处都是随性写意的感觉。树下一个屏塌,闲来可以午睡看书,花草间一个秋千轻微摆荡,树枝上架着一个木房子,一对鸽子飞进飞出,忽而盘旋嬉戏,忽而枝头蹦跳,格外有趣。听到敏终于连续的吹奏出曲调,两只鸽子喜悦的在她的头顶上方盘旋,只是序曲过后,竟隐隐透着哀伤,曲调虽然优美,却让人心伤。音调拿捏不准,几个错吹、几个间断,更使一支曲子吹得肝肠寸断。
薛崇简怔怔的听她吹了一遍,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十指伏在她的指尖上,在她拿捏不准时随后轻按她的手指,一支曲子在细微的纠错中继续。他轻轻松开她的手指,退了一步,听着她吹奏了一遍,虽然生疏,曲调却再未出错,哀哀戚戚的一曲即终。
敏笑着放下笛子,道:“薛二公子的耳力惊人,我只吹了一遍,你便记住了曲调。这曲子若有你吹出,定然有如天籁了!”敏刚才吹奏的正是《从开始到现在》。
薛崇简淡淡一笑,漆黑的眼睛没有边际。“这也要你的曲子好啊!我虽能记住曲调,却吹奏不出其中的伤情。短短时间内,你竟能独自吹奏乐曲,很不简单了!”
敏笑着点头致谢,请他进亭内品茶,画眉端上许多点心,敏随手拿些吃了起来,并不避讳薛崇简。薛崇简看着她满足的吃相,漆黑的眼底洋溢着深藏的愉悦。
花园中百花齐放,文伯蹲于其中,细细打理每一株花草,花枝造型独特优美,花朵点缀其间,相得益彰。
院墙外面一阵喧闹,敏伸手支额,头痛不已,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薛崇简看了一眼院外,随意的问道:“今日今时,斜封入仕盛极一时,想必向你递送拜帖的不在少数,我进来时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可我怎么看你兴趣缺缺的样子?”
敏手指灵活的将竹笛在指尖旋转,撇嘴一笑:“我不缺钱啊!皇上皇后的赏赐加上我的月俸还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