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空留香-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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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二年十一月,乙巳,中宗大赦天下。
中宗恢复李唐所有监制,以历代皇城太极宫为正殿,而女皇在位时长居的大明宫成为辅宫,将两宫连成一体,宫制规模越来越大。
刚刚回宫,中宗便遇到了一件头痛的事。前些日子,深受恩宠秘书监郑普思聚党于雍、岐二州,图谋作乱,东窗事发,长安留守苏瑰将其一网打尽,投入狱中。但郑普思之妻第五氏以鬼道得幸于韦后,韦后代为说情,中宗便下敕免罪。谁知,中宗车驾刚返长安,苏瑰庙堂之上力争,但中宗仍然坚持己见。
随后,侍御史范献忠进曰:“请斩苏瑰!”中宗曰:“何故?”对曰:“瑰为留守大臣,不能先斩普思,然后奏闻,使之荧惑圣听,其罪大矣。且普思反状明白,而陛下曲为申理。臣闻王者不死,殆谓是乎!臣愿先赐死,不能北面事普思。”魏元忠曰:“苏瑰长者,用刑不枉。普思法当死。”中宗不得已,戊午,流普思于儋州,馀党皆伏诛。
韦后深信神鬼之道,普思之妻既死,韦后竟寝食难安。民间遍寻巫女,却一直未能称心。因此,极为记恨苏瑰和魏元忠。
十一月份,地处西北的东女国前来长安朝贺新君兼进贡,东女虽是小国,但国中弱水流经,极为富庶,且极通巫术,因此韦后极为上心,令宫廷上下准备,要在大明宫的麟德殿国宴东女国使臣。
长安天气愈加阴冷,长安皇宫虽依山而建,却不似大明宫地处高地,地势微凹,潮气很重,宫中如似冰窖一般。
上官婉儿以后妃身份居于中宗后宫,而敏却安排在武玄霜以前住的青竹居内,太液池旁的凋谢的莲花,和着苍翠的青竹,身临其境,竟是恍如隔世。
竹居门轻掩,敏一身男装,身披狐毛披肩,站在青竹下发呆。一会儿便要去麟德殿,陪同帝后接见东女国来使,可此刻,心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上次来这儿,上官婉儿玉立于天山丹青前黯然神伤,那一首《彩书怨》竟似刻在心里一般,挥之不去。可是此次回来,房间依旧,却再不见那幅卷轴。上官婉儿和武玄霜都选择了一个自己爱的人,抛却了所有爱她的人,最终却只是孤独终老。吴名一次次的负她,她却一次次的负希敏,她的心为吴名痛,却被希敏的情一次次的温暖,可他的心却已伤痕累累。他走的时候,是怎样的伤心欲绝呢?你现在好吗?身上的毒解了吗?心还在痛吗?
不经意的转身看着冰凝从太液池旁走过,手里恭谨的拿着一卷画轴,敏心神一动,走了过去。问道:“这是那幅天山吗?”
冰凝缓缓点头,比划了一下,竟是上官婉儿让她送来给敏的。敏有些晕眩,小心翼翼的将画轴打开,茫茫雪山,一望无际,云层似在山巅纠缠,天大地大,放肆无稽。下首题着:“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调,贫封蓟北诗。书中无别意,但怅久离居。”
敏的心,猛地一揪,情断难再续,为什么还要守着那份已经不可能的感情?既然决定忘却,为什么不重新开始,与李希敏的约定,仍在心头,暖暖的让人熏醉,为什么还傻傻的呆在这个浑浊不堪的地方受罪?为什么到现在猜想开,浪费了多长的时间,该走了。她从冰凝手中夺过画轴,绕过太液池,疯跑了起来。她要出宫,她要去天山,那有人正在等她。
疾跑间,一个小太监撞在她身上,摔倒在地,敏却已是不管不顾,只是往前跑。小太监趴在地上,看着敏急喊:“慕容女官,皇后娘娘命您立刻去麟德殿啊!女官——”
敏却充耳不闻,只是往前跑着,冰凝在后面急追,却只能看着她越跑越远。
敏的心中被莫名的情愫撕扯着,只想立刻离开这里,只有见到李希敏,心中才能安定,为什么早没有想开。宫门遥遥在望,她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可是腰间突然一紧,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带,竟卷入宫墙的阴影中,眼前一双黑眸紧紧的盯着她,似不解,似难过,汹涌的卷了过来。
敏瞪着眼前的人,猛地一掌击在他胸口,他却硬生生的接住,仍牢牢的将她的身体按在墙上。敏气急,怒道:“放手,让我——”
薛崇简一手捂住她的嘴,一反他儒雅的气质,剑眉微拧,瞪着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是皇宫,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今日东女来贺,宫廷守卫极其森严,你想以一敌万吗?”
敏扭动着身子,眼中满是泪水,双手直推他的胸口,呜呜的说着,眼中满是怨恨。
薛崇简迷失在她痛楚的眼神中,软了语气道:“为何当日不走,还要回来?既然回来,你哪还走得了!太子恨你,巴不得你捅出娄子,好治你的罪,你现在一出去,他立刻可命羽林军斩杀你。你根本出不去!”
敏心灰意冷的停止挣扎,顺着宫墙滑坐在地,手里紧紧握着画轴,眼泪一滴滴的打在画轴之上。“我想出去,我不想再呆在这儿了。我要去天山找哥哥,我要见他。”
薛崇简满目疼惜的蹲下身子,愣愣的看着此刻脆弱的她。他印象中的她总是坚强勇敢的,从不似现在这样无助,究竟是什么刺激了她?他看着她手中的画轴,只看到“思君万里余”几字,心中不禁怅然若失。不由自主的道:“此刻你心里想的是谁?”
敏愕然抬头看他,眼中满是震惊,泪仍如断线珍珠般一颗颗的坠落。那双黑眸里隐藏的情绪,她竟怎么也看不清。
冰凝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着两人有些诧异,随即对薛崇简恭敬的行了一礼,眼中满是感激。她拿着绢帕轻轻拭去敏脸上的泪水,敏却一偏头,躲了过去,咬了咬牙,狠狠的用袖子抹脸,一脸平静的起身,眼中虽是水雾弥漫,却已不再迷茫,极为有礼的向他点头致意。“多谢薛二公子。请公子移步麟德殿。”
薛崇简的眼中轻轻扰扰的迷雾,瞬而清明,温文一笑,点头走开。守在一旁的薛进立刻跟上,主仆二人缓缓走远。
敏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又扭头西北望,刚才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自己已不是可以任性妄为的人了,却差点做出糊涂事来。渐渐平复的心绪,自嘲的笑笑,看着起伏连绵的天山,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呢?”将画轴卷好,递给冰凝,淡淡的道:“我先回去换身衣服,看来是要赶不上了,你去跟上官婕妤回一声,说我很喜欢她的礼物。”说完转身往青竹居走去。
夕阳西垂,红晕烧得西边一片晚霞——
夜幕降临,大明宫笼罩在一片暗影中,麟德殿前的宫灯高挂,将整个殿宇照的通明,宫乐欢笑之声缓缓从殿内传出。
敏换了一身干净简短男装,匆匆从殿后闪了进去,殿内一片欢笑,显然国宴已开始多时了。中宗和韦后并坐于金銮高台上,台下太子、相王、太平公主坐于下首,看着殿中舞姬飞旋飘舞,整个宫殿洋溢着靡乐。
敏悄悄走到金銮台下,韦后两大贴身女官之一的柴尚宫看到了她,贴在韦后耳边轻轻说了一句,韦后向她这边看了过来,狭长的丹凤眼中蕴藏了太多的情绪,一时让她看不清楚,只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再抬头时,韦后已经专心注视殿中歌舞了,眼中竟是掩不住的激动和欢愉。
敏微微发怔,眼神触及太平公主身侧的薛崇简,见他低头,手微微撑着案台,脸色煞白,似是极不舒服。敏心一惊,脚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一迈,想是刚才激动时打伤了他,却见他猛地抬头,对上了她关切的目光,微痛的眼神点点温暖,缓缓摇了摇头,微微坐直身子,看向了殿中歌舞。
她也茫然的看向殿中舞动的舞姬。殿中只有一场铿锵的乐曲,舞姬长袖委地,长裙拖曳,灵动的腰肢扭动着,勾魂索魄。竟是男女搭配,男子时而将女子托起,在天空旋舞,女子俯瞰一切,甚是倨傲。舞姬绝美的脸上轮廓分明,仿若刀刻,深邃而别有风情。想是东女国的献艺,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殿中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右席首位端坐的人,眼中竟是痴迷惊艳。
敏愣了愣,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终于看到那万千视线的焦点,冰肌玉肤,凤眼如丝,挺翘的鼻梁,双颊不点而红晕动人,红唇如樱桃滴露般引人遐想,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只是瞳眸微微湛蓝,冷冷的看着殿中的舞姬。
敏大惊,怎么也想不到天志竟会坐于殿中,身上不再是超尘脱俗的白衣如雪,而是艳丽的异族服装,长袖曳地,小小的披肩搭在肩头,似掉不掉,让他浑身散发着妖冶的气息,身上不再是男女之别,而是纯粹的美丽动人。只觉得殿中所有的光束集于一身,光彩夺目的让人不敢正视。
敏惊讶的瞪着他,眼角扫到他身边的陪坐的蓝衣女子,如一片海上生明月的通透,虽是淡然无语的坐在一旁,但周遭混杂的视线经她身上一凝,便化作轻尘般飘走,再不侵扰他们一分一毫。虽是清秀的姿容,却极配身边的天人容颜。敏捂着胸口退了一步,幸好冰凝跟在身后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也看向那一对璧人。
颇有民族风味的音乐骤停,殿中一片寂静,只听中宗浑厚的声音道:“贵国万里迢迢来到中原,不如多带些时日。”
天志缓缓起身,颀长的身躯挺拔,冲着中宗微微点头,身上的华贵之气竟将中宗身上的帝王之气比了下去。他微勾唇角,淡淡的道:“曳夫感佩天朝圣皇的恩典。天朝国富民强,乃中土大国之典范,敝国自当流连盛都长安,研究学习。”
中宗呵呵笑着,他声音极为清淡,却让他有种极为压迫的感觉,似乎许多年前朝堂之上一人只是斜睨一眼,便能令天下臣服。心中竟无端厌恶起来,再不言语。缓缓看向相王,他也凛然的注视着东女国的使节,眼中有几不可查的疑惑。
韦后痴迷的看着绝美的曳夫,笑道:“本宫素闻东女国以雉鸟为神兽,常以巫者卜之来窥测天机,不知是真是假?”
曳夫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恭敬的道:“天朝皇后娘娘果真见多识广,敝国以雉鸟为祭,只愿天神将旨意赐予我们,躲灾避祸。此行路途遥远,敝国女皇感念我们辛劳,便恩准女巫英儿随行,为我们消灾减难。既然皇后娘娘有兴趣,不如就让她略施技法,为尊贵的天朝卜上一卦吧。”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蓝衣女子,眼中湛蓝一现,迅速掩去。
女巫英儿娉婷起身,缓缓走向殿中,湛蓝的衣裙如轻纱拖曳在身后,烟拢般的垂丝衣袖垂在两侧,随着她的脚步飘荡,竟如乘风的仙子一般。她盈盈跪下,口中清晰的道:“巫者英儿拜见天朝皇帝皇后,愿帝后仙福永享,天朝国运昌隆。”
中宗的脸色稍缓,命其平身。韦后向来极为相信鬼神之说,饶有兴味的看着带着仙气的英儿。
英儿淡淡一笑,双手缓缓抬起,似要拥抱天穹一般,纱笼长袖如振翅的飞羽一般飘扬起来,她嘴中轻声默念,突然衣袖间飞出一只五彩雉鸟,围着英儿旋转飞舞,旋而腾起,在麟德殿飞天一般的屋顶盘旋,五彩的羽毛在灯火下绚烂多彩,竟是一面一色,呈不同的景致,让人叹为观止。它猛地俯冲下来,直直飞过中宗韦后的头顶,殿中猛地一阵抽气,惊叹连连。却见雉鸟打了一个旋冲进了英儿的衣袖,烟茏长袖似风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