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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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雨剑败了。
明珠虽然听进去大半，甚至不再像先前那般气势汹汹，可却仍然坚持亲身前往灵霁幻界一探究竟。雨剑转过身，远远望向青玄师祖，而我那结拜姐妹也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缓缓点头。
我与子琦互视一眼，均是看出了彼此的打算。
一行数人，来到天恒七脉之一的银雪峰。因我与青玄关系匪浅，故而知晓天恒剑派共有七峰，赤霄为主，余下风竹、银雪、玉衡、镇云、灵华、天华六峰为辅。这银雪峰位于天恒山脉之北，终年飞雪不断，肃穆高洁，山顶的“飞雪观”向来是师侄许小子的闭关修炼之所，前些时日，传闻师侄更是于银雪峰顶命归太虚。
明珠之所以兴师动众，为的，也是银雪峰顶的一个物件——“衡天尺”。
相传这枚神兵，乃是玉阳子帝君震慑洪荒妖兽所祭炼的法宝，乾坤如意，变化随心。后来听说是赏赐给了青玄姐姐，青玄得此神兵之力，又以草木之神证道女帝，欣获天地的赐福灵诀，自此功参造化。数百年前，师侄在试炼中拔得头筹，奉命下山试炼，青玄特意将衡天尺赐予他防身。
而在北海赴约途中，突遭巨蛛侵袭，师侄误打误撞以“衡天尺”之力开启灵霁幻界的入口，被卷入其中。自那以后，“衡天尺”连通灵霁幻界之名，方被大荒族众得知。
师侄历尽艰辛，从灵霁幻界脱身而出，后来更是相助雨鲛族迁入大荒。灵霁幻界富饶丰美之名渐渐传开，师侄为了断绝旁人的觊觎之心，亲自出手将神兵封于银雪峰顶，更是刻下无上剑阵将其牢牢守护。除了亲传几位弟子，并两位师祖以外，再无外人得知进入灵霁幻界之法。
即便是从灵霁幻界中迁居大荒的雨鲛族人，也不知晓。
依我私下猜测，想来应该是明珠为了得知师侄假借命陨遁世的确切地点，而亲上御剑山庄，意图借青玄之力开辟两界通道回归灵霁幻界，找寻师侄下落。但是许小子身为天界殿下，九重天那位还在暗中窥探，若是让明珠将事情闹大，岂不是大荒人人尽知十一殿下假死遁世……
青玄率领众人来到飞雪观前，天地苍茫间，无数银白纷纷落下，让人不由得心生萧瑟冷意。
连通两界的枢纽衡天尺，就安安静静地摆放在飞雪观外的断崖之上，还未近前，我便警觉地感受到无形锋锐剑气，凝神细看，断崖周遭果然暗暗潜伏无数剑气，只待来人踏步上前，就将其戳成筛子。
青玄嘱咐众人留在此处，独身前去施展术法，明珠在一旁看得心焦，但以她的道行尚不足应对许小子留下的剑阵道铭，只得巴巴地望着青玄。身后的剑童们低低数语，打酱油的寒剑与白倾便告辞而去，灵剑天剑留在银雪峰看守神兵，只有弄剑奉剑雨剑并我与子琦四人一同前往。
衡天尺受印法催动，散出曼妙的光辉，不多时绚丽紫色的椭圆形光阵便氤氲而出。明珠迫不及待，率先跨入其中，青玄紧跟其后。我与子琦携手而入，身后跟着三位剑童，入得光阵之后，周遭虚空尽是曼妙华丽的光纹，也有不少或暗淡或明亮的色泽此起彼伏闪烁光辉。
明珠与青玄走得极快，我与子琦远远辨清方向，带着三个后辈子弟追赶而去。
半盏茶后，眼前的虚空多了同样绚丽紫色的椭圆光阵，青玄二人毫不犹豫直接上前，我们紧跟其后。眼前的光亮猛地变白，光亮甚是刺眼，与此同时还有无数或远或近的喧哗之声，仿佛来到人声鼎沸的市集。
我缓了缓，睁开眼望向四周，与本尊上对视的，是上万双惊恐的目光。
衡天尺打开的灵霁幻界的出口，却是在国都子民聚集的宫殿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无量之海】
乌泱泱一片民众大眼瞪小眼，瞧得我有些愣神。
青玄与明珠已经各自招了朵云，弄剑奉剑雨剑也纷纷祭出法宝，就在此时，宫殿里远远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柔美中带着婉约，轻盈中透着灵转。
她疑惑地唤了一声“明珠”。
明珠十分迅疾地望去，不知怎么，她的声音里带着如视情敌的锐意，“冰玄公主……”
被明珠称为冰玄公主的妙龄女子缓缓上前，若不是先前听到公主二字，本尊上是绝对不会相信眼前布衣荆钗的女子会是幻界内的公主。相貌倒是不错，虽及不上我与青玄，但也是不逊于雨鲛族明珠的倾城容貌。
那位公主环视一眼，顷刻间认出了同行中的三位剑童，到底是一国公主，心思剔透，将将转了下黑亮的眸光，就猜出了我们所行意欲何为。冰玄公主作势相邀，道：“今日是祭祀龙神的吉日，国中子民多数聚于承阳宫门，几位道行斐然，还望不要惊吓到无辜子民。”
她说的没错，周围诚心叩拜的子民中已经有不少年轻男女被我们一行人的气势压迫得呼吸艰难，若再呆上一时片刻，只怕后果堪忧。我与子琦敛去气机，青玄率先跟随冰玄公主向宫内行去。这承阳宫内小巧精致，景色宜人，来往之人容貌均是不凡。殿宇瓦墙上雕纹的花饰也颇为独特，不过举目望去，却全然是龙纹。
想来，应该是与当年的云阳子帝君大有渊源。
众人得公主相邀来到侧殿之中，宫内掌事的老者顿时迎了上来，见到弄剑与奉剑时还有些再次重逢的欣喜神色。青玄与明珠分坐两旁，我与子琦坐在另边，弄剑三人笑着老者叙旧，那位冰玄公主入座后招呼侍女上茶。
明珠没有多少耐心，干脆利落地拒绝，并出声询问：“冰玄公主，许大哥来过你这里吗？”
那位公主苦笑一声，反问道：“我若是说没有来过，你会信吗？”
明珠显然预料到会得此结论，丝毫没有意外，只是秀眉缓缓地皱紧起来。青玄道：“公主既然说小五没有来过，那自然是没有来过。明珠姑娘，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明珠霍然起身，道：“我不信，我要亲自前去仙客来，若真是寻不到他，我才死心。”
冰玄公主沉默片刻，嘱咐先前的老者，道：“张伯，去准备云舟，我要随他们前往龙城。”
老者唤了一声“公主”，却被她抬手拦住，冰玄公主道：“我也无法说服我自己，只有亲眼目睹，才会彻彻底底地放心。”
老者不再多言，只是望了公主一眼，转身前去准备云舟。
子琦悄悄与我嚼舌：“这位公主，估摸着也是十一殿下的红颜知己……”
我不禁暗暗感叹九重天上的神族，果然是招蜂引蝶的个中高手。
灵霁幻界是三千大世界之一，与妖界类似，界中子民沐浴灵气而生，修行顺应天意。许是与祖龙正阳子渊源颇深，这里的子民多数修的是成龙之道，他们相信唯有千载万载地修行成龙，才算是得成大果。幻界之内水域辽阔，水族众多，唯有四方区域是陆地居所，这四方居所被水泽环绕，呈南北方位依次排开。
玉州位于幻界南端，是四方领域的核心之所，幻界的王城便建立与此。再向北去，龙州与赤州两方居所左右毗邻，中被海水隔开。最北端则是雷州，占地辽阔，连接浩瀚连绵雪山。四州之中各自建有城池，住有数十万百姓居民，只是玉州皇城重地远远高于其他三州。
因四周以外皆是浩淼无边的水域，故而交通颇为不便，为此，四州之内各自建有飞舟港口，以乘坐术法催动的云舟作为出行来往的方式。玉州向北数十里，设有云舟港口，专供幻界之人出行，冰玄公主带着伺候她的老者前方引路，青玄明珠紧跟其后，我与子琦如踏青一般边走边看，最后是弄剑奉剑雨剑三位剑童。
一行人敛去气机的敛去气机，遮掩容貌的遮掩容貌，就连三个容貌各有姿色的剑童，都以“错骨易容术”换了张平凡无奇的面庞。
上得云舟，纹有龙纹的船帆迎风而舞，无边水泽迎着烈日铺攒出片片鱼鳞水光。云舟凌空而起，其下海水波澜，身周云霭丝丝缕缕漂浮而过。
最有经验的弄剑与奉剑一旁解释说，玉城向北，便是汪洋大海，名唤“无量海”，而“无量海”中，水族众多，其中当以雨鲛为尊。
我听到此处，不自禁地望向雨鲛族族长。
明珠从云舟开动之后，就定定地望着远处的潋滟水光，虽不言语，却有无声的怀缅丝丝缕缕浸透而来。
也许，明珠看得不仅仅是无量海，更是生养自己的故乡。
云舟行到半途中，远方传来几声嘶鸣，带着几分悲痛，几分哀伤。
明珠瞬间站起身来，在云舟上百人的瞩目之下，迎风现出了雨鲛族人首鱼尾的真身。她二话没说，扑通一声，十分迅疾拼命地跃入海中。
远处的嘶鸣声已经愈发低沉下去。
冰玄公主低声道：“刚才那个声音，是雨鲛族人性命垂危时的呼救声……”
我咦了一声，问道：“不是说，雨鲛举族迁入大荒了吗？怎么，这无量海中还有雨鲛的族人？”
那位公主解释说：“毕竟是生养自己的故居，许多上了年岁的老人们不舍得离开此地，因而举族迁走的多半是年轻族人。雨鲛族称霸无量海数百年，招惹的敌寇只多不少，再加上此番举族迁移只留下些许恋居旧土的老弱病残，因而……”
因而，这压迫数百年的恩怨，便报复在了残余的雨鲛族人身上。
远处风雨忽然大作，海中掀起了滔天的漩涡，云舟不能近前，只得暂时停在原地。
许久许久过后，明珠失魂落魄地回到云舟之上，无数乘船的子民纷纷用异样目光注视于她，明珠却将其无视。
她明洁如玉的指节上，沾染了带有腥味的血，一点一点溅落在地。
明珠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指尖的血滴滴落下。
她自从回到云舟上，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冰玄公主数次欲开口相劝，却始终没有成功。
当天晚上，我们休息在凌空飞驰的云舟上。听弄剑说，从玉城到龙城，要连续飞上数日，我暗暗算了算路程，只觉得无量海域甚是广大，雨鲛族能够在此称雄称霸可见实力不容小觑。
云舟平缓平行，我睡在极为柔缓的翠微草编织成的船位上，抬手将碍眼的船舱掩去，露出浩瀚璀璨的星河海洋。深邃的夜空相较于大荒的夜晚，更为宁静祥和，光亮轻微，星宿莹然。我已经记不清，上次这样宁静祥和地看星星是在什么时候了。
四百多年前？三千多年前？
还是，十余万年前？
时光悠然而过，漫长得令我难以记忆。
这种岁月里沉淀出的孤寂，是每个神祇都需要面对的，仙道茫茫，无数仙僚为打发时间不得不寻了自己能够坚持的爱好，正如有的仙人喜欢诗酒花茶，而有的仙人喜欢琴棋书画。
而我，我却喜欢吃喝玩乐，青玄曾说，我是这三界之中最不像帝君的女帝尊上。
后来，玄戚之事，证明青玄姐姐所言非虚。
是我的性情成就了我，也是我的性情毁灭了我。
起初，我修道的目的，是为了成为帝君之后能够拥有漫长光阴四处游乐。
待我证道飞升之后，这种欢喜却仅仅维持了百年，百年之后，一切索然无味。
紧接着，我建立淬玉宫，淡心休养偏安一隅，也就是在那时，我捡到了子琦。
如今十万岁高龄的子琦，正睡在我的手边，双目紧闭，容貌清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