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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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身依旧不喜欢水过多的地方。
盈水积溃，水虽是天下草木必需之物，但过多的水同样会损害修行。
怔了会儿神，回眼就看见水底深处处须臾有道寒光一闪而过。
子琦轻声道：“这遁光的色泽，倒是有些神似十一殿下。”
我轻轻皱眉，但是心里却一锤定音。
绝对不可能是他。
我师侄许小子是何等的聪慧绝伦，怎么会在自己“命陨”后的几日就跑到人多眼杂的东海呢？
除非他是想再次光明正大地宣告，那个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玉剑公子涅槃重现。
故此，我为了辨清来人身份，将手中的玉魄扇“轻轻地”向海下鼓了一鼓。
百丈高的海浪被我轻轻一鼓给掀了出来，水下那道寒光顿住身形，然后径直越开水浪自底向上飞窜出来。
破水的一瞬间，冰寒剑光抖了几抖，迎风变成了一个仙风道骨的少年。
少年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了个惊天动地、震海掀浪的大喷嚏。
封号寒剑的岳清寒诚惶诚恐地向我谢了罪。
我一手抚着玉魄扇，一边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那个传闻中令青丘狐族公主为之倾心的少年，这一看不打紧，果真让我看出些许名堂来。容貌清俊绝伦就不多说什么了，他年岁颇小，被玉树临风的子琦一衬，就难免有些稚嫩。即便如此，从此时的相貌管中窥豹，依旧能够预测出将来的他会如何风华正茂剑倾红颜。
抛开相貌不谈，这个岳清寒天生道骨仙体，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是古书《三界奇缘·仙脉篇》中记载的排行第七的“琉璃冰心”。
仙脉的拥有者个个都是四海八荒的顶尖实力，就拿许小子“命陨”前最宠爱的四弟子雨剑来讲，那个小家伙身怀仙脉榜排行第二的“玄天九脉”，以仙脉之力为根基再添仙兵神器“妙法莲花”，还未正式飞升便已得了天帝封号承袭神君尊位。如此修为道行，就连九重天上的诸多神将们都不得不慨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若是身怀仙脉者能够顺利成长起来，对于拥有他的师门，简直就是烧高香祖坟起烟的好运……
等等，这个岳清寒师承御剑山庄，二祖师是我结拜姐妹，若是照我所说祖坟起烟岂不是连我自己也被绕了进去么……
呃……
寒剑谢完罪之后，换上门派教养出来的翩翩剑侠君子模样，不但对我嘘寒问暖，还抽空问了问方才乍起乍落的巨浪是怎么回事。
我心底偷笑两声，方才施法的时候子琦挡在我身前，用极为高深的修为抹去了我二人对水浪的仙法控制。故此，寒剑这小子只当是哪个路过之人猝起捉弄之心而已。听着寒剑唤我仙子姐姐，果断心情舒畅起来，怪不得听青玄姐姐说男人讨好女人只需要两样东西，一个是能说会道的嘴，另外一个是……
咳咳咳咳。
本尊上内心无限腹诽，以至于根本匀不出半丝精气神来倾听寒剑的长篇大论，待我回神过来，寒剑已经非常友好地同子琦称兄道弟起来。子琦取了个诨名，唤做“齐梓”，寒剑那个愣头青便齐大哥齐大哥叫个不停。
我默默算了算子琦的十万的高龄以及不到千岁的寒剑，一阵一阵心塞顿时扑面而来。寒剑没弄清楚方才的巨浪到底是何人开的玩笑，又从我们这里讨不到有用的消息，只得将疑惑收了下去。几番交谈之后，他得知我二人仰慕东海亿万水族盛典，于是古道热肠地邀请我二人一同前行。
他道：“齐大哥如此风姿任务，嫂子也丝毫不逊色，近日正好…………”
他“近日正好”的话语被我温柔一笑所阻拦，看得出本尊上魅力依旧风华无比，小家伙连连抖了三抖才缓过来。
我继续温柔地望着他，轻声道：“你——唤——谁——嫂——子——”
末了，还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尾音，很有危险的韵味。
寒剑面皮颤了颤，惊悚道：“寒剑失言，失言……”
我哼了哼径直踏浪前行，没留意身后的寒剑在我背影上打了个转，转到了子琦身上。寒剑凑过去低声道：“齐大哥原来不是那位仙子的夫君啊，怎么，看你二人相处倒真像是一对儿呢……”
子琦嘴角沁出了笑，咳了一声，道：“她害羞，所以……”
寒剑做了个了然的神情，“哦”了一声，连连说明白明白。
东海向来是八荒四海之首，故此每年龙门跃海的盛典也绝非其余三海所能比拟。
我在白玉珊瑚铺就的道路上停了脚步，遥遥抬手向远处眺望，没办法，周围的深海夜珠估摸着是想让所有来宾一享水族光彩，一个个争奇斗艳竞相绽光，丝毫不逊色于点卯的日君月君画出来的三足金乌赤纹盏与寒兔倾月灯。
隔着老远，我就已经被晃得睁不开眼，待到前面的几位仙僚入了远处的龙宫，我左看右看，确定无人之后摸出了玉魄扇。
究竟扇飞左边晃眼的琉璃枝好呢，还是送走右边刺目的夜蚌珠好呢？玉魄扇拿捏手中，我还没有做出动作，就听得身后传来迅疾的水声。子琦默不作声地飞身来到我身后，接着抢去了我手中的玉魄扇。
我吃了一惊，转身待要说话训他之时听见面前的寒剑抱剑行礼道：“见过六殿下。”
回过头，眉心处点有一枚蓝鳞的男子面色不虞地望着我与子琦。
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也不知道这位东海六殿下看到了什么，或是看了多少。
越是情形紧迫之际，就越能考验一个仙人的身心素质，譬如此时，我只略略退了一步，低头俯身做小伏低一气呵成，说了句“六殿下万福金安，我二人初入东海行事莽撞，还望看在南夕国淬玉宫的份上宽恕我等。”
子琦与我唱双簧多年，极为配合地俯下身去，若是细细观察定然能发现他嘴角漾起的浅浅笑意。
寒剑小子与六殿下均是吃了一惊。
前者颤着手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后者不太好看的脸色倒是硬生生挤出了笑，神情让我有些绷不住，他道：“原，原来是淬玉宫的贵友，只是敖铮派人前往南夕国送请帖之际，得到的回复是依旧往常。怎么突然之间……”
不怪敖铮如此多心，只因当年玄戚与我的种种缘故，而使淬玉宫与东海水晶宫的交情变得异常尴尬。
我微微抬起头，道：“此事牵扯甚多，还要与我家尊上以及天界那位殿下有些渊源，故此……”
敖铮眼睛睁大了些，做了个懂得的表情，连忙闭口不谈，恭恭敬敬地请我等前往龙宫。
至于他自己想出的原因，负责放烟雾的本尊上就不关心了。
入了座，寒剑总算把一句话囫囵地说了出来，“你们，你们是淬玉宫之人？！”
我低首轻笑道：“我二人久在宫内侍奉尊上，千百年未曾出宫，寒剑公子不识得我们也是人之常情。”
寒剑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们认得我啊……”
子琦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他轻手把玉魄扇递了回来，然后笑道：“岳清寒岳公子的‘寒霄剑’享誉八荒六合，三界六道中人何人不知？”说罢，替我将桌上的醇酒都换成了自宫中带出来的紫玉葡萄汁。我满心欢喜地期待能够享用东海陈酿，结果半路中被子琦横插一手，眼中的哀怨浓郁的快要溢出来了。
子琦含笑着替我布菜，因担忧我肠胃不调，只略略夹了几筷子素净吃食。我微微叹了口气，继而认命地饕餮起来，虽然少是少了些，但好歹聊胜于无。
东海水君在六殿下敖铮的引领之下，来到我二人的殿案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桃然尊上近来可好？”我再度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把嘴中咀嚼到一半的果蔬强咽下去，并且在开口说话之前用淬灵术漱了口。
整个过程不到半息功夫已然全部完成。
我向水君还了礼，轻声道：“原本尊上打算亲身而至，奈何九重天横生事端，尊上被扰得头疼，故此只派了我二人前来观仰东海盛景。”东海水君有寒暄了两句，神色中带有欣喜，想来今日淬玉宫赴约的举措让水君终于放下心口大石，令其不再担忧淬玉宫与东海的隔阂。
水君又说了几句，这才恭敬地转而走向主座，我见他背影颤颤巍巍，也不知是不是本尊上向他行礼而有些承受不住的缘故。
子琦唤回我的神，并且朝殿门方位努了努嘴。
我安然地转过头，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高洁宛若广寒望舒的白衣女子身旁的那个小丫头。
寒剑小子在见到那位白衣女子的瞬间，就僵住了身形。
歌舞中的水姬丽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愈发显得漫步上前的白衣女子高贵典雅，当世无双。仙子信步上前，东海水君站起身前去接迎，这时看见那位白衣女子仪态大方地行了一礼，轻声道：“青丘之国白倾，见过水君。”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寒剑。
子琦告诉我说，那位看上寒剑公子的狐族公主得不到少年的倾心，便当着御剑山庄众多前辈弟子的面宣布，说是自己日后定会堂而皇之地将其击败，让寒剑公子心甘情愿地娶她为妻。后来听说那个丫头不顾祖令闯入了狐族帝君静修的禁地“青丘帝坛”，一连苦苦修习了数百年才走出帝坛。
想不到今天这个龙门跃海盛景所行非虚，竟然有幸目睹了小辈们的爱恨情缘。
我悄悄从袖中摸了一把瓜子，子琦顺带着揉了几个过去。
那端的白倾姑娘已然与水君寒暄完毕，身后的小丫头见到我二人，倒是很热情地挥了挥爪子。花般雍容、水般温雅的白倾姑娘环眼四周，最终直接朝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身旁的寒剑小子已经站起身来，脸上的复杂情绪明眼可见。
白倾来到我面前，丝毫没有将眼中光彩放在一旁的寒剑身上，而是静静地打量着我与子琦。
一双秋水剪瞳明亮剔透，甚至将我的模样完完全全倒映而出。
片息之后，白倾躬身行礼，恭声道：“见过尊上。”
寒剑眉毛跳了跳：“哎？”
子琦悠然将手中去了瓜子皮的果仁递到我手中，轻声笑道：“我等只是南夕国淬玉宫中普通神侍宫人，白倾公主这般行径，可是会折煞我等的。”
白倾眼中有须臾的亮光一闪而过，快得连我都以为是种错觉，顿了顿，她温婉开口说：“想必是二位与尊上长久相处，故此沾染上了尊上的气韵，请恕白倾唐突。”
寒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秋水般的双瞳就已经牢牢地锁定了他。
“岳公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寒剑面色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涩声开口，道：“托姑娘的福，一切安好。”
我坐在一旁吃着瓜子，津津有味地看着无声但却异常精彩的戏份，子琦悠然自得地剥着瓜子皮，时而将攒起大半的果仁递到我手中。这声岳公子，自然是在唤封号“寒剑”的岳清寒了，御剑山庄的规矩我略略懂些，每一代弟子几乎均有个带着剑的称号，譬如师侄许小子的“玉剑”，譬如许小子座下的“雨剑”，再譬如岳清寒的“寒剑”。
看着两个小家伙默默无声了半晌，我端起清茶漱漱口打算换蜜饯祭一祭五脏庙。
孰料刚从子琦手中接过枣圆子，就看到水君身旁站着一道熟悉身影。
正是我苏醒那日扰我清净的玄戚。
额角顿时隐隐作痛。
我早该想到，玄戚早年被封为东海龙族殿下，此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