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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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⑸垩嘞椤颐巧肀咭灿幸怀ご辽练⒐獾拿郑侨绻辉鈒957年这一劫,不是能作出更辉煌的贡献吗?
苗溪茶场人员大换血的热潮是在1979、1980年间掀起的。先是右派普遍摘帽回乡,接着是在苗溪被加刑的犯人多系因言罹祸而得到*,然后是准许就业人员和犯人对自己的案件合法进行申诉,大批深锁在大墙内满刑多年的就业人员清放回家。这几种情况汇合在一起,*几乎走空了,新来者多是“严打”进来的刑事犯罪分子。
我离开苗溪不久,田成义、杨俊德、李文富等一批被错误加刑的人也相继*释放。田成义回到东北,安排在铁岭三中校办工厂;杨俊德回崇庆县怀远镇当农民,和高家山的女社员杨明天结婚,曾送给我一张新婚照;牛立华回重庆某机械厂任高级工程师,后成为山城著名的热处理专家,自己办了一家企业,结婚后生了一位绝顶聪明的才女,屡屡跳级,高中未毕业就考入名牌大学,我曾写过一篇散文《牛老板和他的才女》。
李盛照落实政策后回到家乡隆昌,在粮食局工作。他铁骨铮铮,壮心不改,业余进行社会与历史调查,继续研究人口问题,为有关部门写内参,提建议,时有惊人之举。重庆、内江的报纸先后发表文章记述他的往事,如今他年事已高,虽不合流俗,仍可称为江湖奇人。
卢泽民君离开苗溪后到会东铅锌矿子弟中学任教,被评为四川省优秀教师,退休后在郫县三道堰安家,得一女。上世纪90年代我去郫县造访,赠给他拙作《早春的困惑》,他深情地说:“我是你的知音,最能理解你的心境,你说是吗?”
李莎*后回江油,先在李白纪念馆,随后创办《江油文艺》,后来调到县党史办,出了几本党史著作。他在江油县是老资格,为一些老同志落实政策不遗余力,口碑不错。他和一位有三个子女的寡妇结为伉俪,说:“我太同情她了。”1993年我们在江油时曾见过一面,酒席上,服务员尊称他为老革命,他愤愤地说:“我是什么老革命,我是老反革命!”举座愕然。
名医冯树州回蓉后开私人诊所,效益不错,他赠我不少关于川剧的著作。这位青年时代生活豪华的老人晚年生活俭仆,酒宴后必打包,大概是底层生活的教育使然。
许诚回天全县分在科委,办了一张《天全科技报》,内容翔实,后在雅安定居,为军大雅安校友会副秘书长,曾编著《雅安地区新闻志》。吴静回资阳后在县供销社工作,一次到芦山采购篾制品,曾有缘相见。王警文回天全经商,一度被选为基层人大代表。龙兆荣回四川省人艺一度搞基建,日子过得不错,仍酷爱读书,孜孜不倦。
谢选荣、费宇鸣、伍大云回蓉后经商,善于把握商机,都拥有幸福的晚年。谢选荣君喜古典文学,爱好诗词曲,善于处事,语言幽默,时有过从。
90年代初,成都的难友们曾在王建墓餐厅欢聚。当年身穿囚衣委琐不堪的人都成为体面人物,或国家公务员,或高工,或名医,或律师,或专家教授,或经理,人们殷殷劝酒,慷慨陈词,夫人们也都互通款曲,一见如故,毕竟是患难相知,彼此直呼其名,所有头衔、职称都不存在,只剩下*裸的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入,真实而饱满的生命个体。当大家提起在苦难岁月里的告密者时,有人一笑置之,不屑一顾,有入愤然作色,大骂“虫”、“虾子”,聚会的主持者大概有意未通知这种人,这种人也可能问心有愧不敢与会。
人们默默地悼念在逆境中因饥饿、疾病和*而死亡的难友。可以开列一串长长的名单:盖苏文、李玉霖、李耀三、单明兴、万良成、方银舟、周继恒……尤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身材修长、心地善良、屡遭批判的转业军入郑万果。1979年春,他经常熬夜为他人写申诉,身体过于疲劳,一天去山上割牛草,为了割一丛矗立于悬岩上的茅草,挺而走险,不幸失足落于岩下,命丧黄泉。第二天,法院寄来*通知,他竟在黎明前死去,真是时耶命耶?
2007年5月,几十年不见的朱家希忽偕夫人来访。他年逾八十,精神矍铄,抚今思昔,感慨万千。他说:“苗溪本是个禁锢思想的地方,却出了不少思想者,像胡风、李天德、章诒和与你老兄,都堪称有头脑的明白人。”我说:“这也许是一种必然,因为民族需要思想,时代呼唤思想,思想是禁锢不了的,一个人的思想能站在时代前沿,就会青春永驻。”
相见时难别亦难。我们都深深地向那些渐行渐远的死难者致敬,为经常惦念的幸存者祝福。
90豆豆溪不舍昼夜
离开苗溪二十多年了,那是我人生中一个长长的驿站,因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而难以忘情。我曾多次回苗溪,到豆豆溪畔回眸往事,看望故人。
1979年暑假,我重访山谷庄,拜访李树人夫妇。他们置酒招待,遇到向义文的妻子李登美,她说:“你现在好了,可以充分贡献自己的知识和智慧。”又说:“向义文在政治上太幼稚,陷进去太深,幸亏得到宽大处理,今后当引为终生的教训。”
我虽然在山谷庄住了两年多,听惯了那里的风声和流水声。却未能倾心一睹她的芳容。来庄上时是漆黑的夜晚,离开时像“蒙面入”一样被架走,时隔十一年才看到山谷庄全景。当年住过的小监是那么逼仄,一扇扇紫色的小门呈乌黑色,龇牙咧嘴,真有几分凄怆,几分恐怖!往事不堪回首,我真在那牢笼中住了那么长久吗?
又一个细雨飘飞的下午,我来到胡家坪工地。那天人们正在背草肥,来来往往,互相招手问候。鲁延福高声说:“好久不见,真想念你,我爱人和儿子正好来看我,她们在工棚里,互相介绍一下。”他妻子也是北方人,和我一见如故,儿子也活泼可爱,说他三年未见爸爸了,“爸爸临走时是戴着手铐离开的,不久后爸爸就要回家了!”
1985年10月,我在芦山思延乡度创作假,体验农村生活。有一天路经粮站,苗溪茶场的卡车在那里出粮,巧遇周西林,周说:“你都走到苗溪门口了,也不回娘家看看。”于是,我两次去水电站看望舒衍琼,他正在领导水电站扩建工程,精神极好;后又到医院李伯侃处住了一夜,得悉徐孝怀老师年轻的妻子服毒自杀,不胜惊悸。
徐老师右派问题得到改正后,和自己的学生结婚,那女孩只有十多岁,人才出众,把老师当作英雄般崇拜,生下一子,后经不住舆论压力,无聊的人们瞎起哄,说:“男方是老牛想吃嫩草,女方是想发落实政策的财”,“两人走在一起活像父女,怎能成为夫妇?”那女孩一时气愤而自尽。父母状告徐老师*女儿致死,幸亏女儿留有遗书,说:“徐老师待我很好,我是自己选择这条路的,与徐无关。”徐方幸免于难。
1986年冬,四川《文史杂志》特约我写一篇《胡风夫妇在芦山》,为补充一些材料,我再次回到苗溪,采访当年接触过胡风夫妇的干部、医生和炊事员,重访胡风住过的磨房沟,受到大队管教干部徐光伟、原13队中队长张成英和黄素华的接待。
那天清晨,我在茶场招待所门口锻炼,巧遇原l3队干事林上清。他一定要我到他家小坐,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他恢复了原工资级别,享受离休待遇,忽然转换话题说:“我给你摆个龙门阵,你走后,朱庆丰调l3队工作,经常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我很见不得他的作派。一次开会学习,他自称办了几十年的专案,没有什么差错,我立即反唇相讥:‘老朱,请你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他不服,我立即反击:“试问,你经办王地山的案子错了没有,恐怕百分之百地搞错了?”朱面红耳赤,无言可对。
90年代初的一个傍晚,朱庆丰来到成都寒舍。他十分和蔼热情,一副多年相知的神态,我不无惊诧:“莫非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在随意宣泄中,他竟然说:“我搞了几十年专案,感到法院办案子有时是坦白从严,抗拒从宽。”我睁大眼睛问:“此言从何说起?”他从容不迫地答道:“有些逃跑犯在外面重新作案,金额巨大,都坦白了,我在材料上批道:该犯坦白态度较好,可予从宽处理。结果法院以事实为依据,判以重刑。相反,有的案犯拒不坦白,坚持说在外面未作案,态度顽固,我报请法院从严惩处,结果却判得很轻。所以,态度问题并不重要。”他又说:“我过去也是过分相信法律判决,认为法院肯定不会有错,谁知那些年竟办了那么多冤假错案,如今反思,痛悔不已。”肺腑之言道破法制痼疾:逼供信!
又过一年,朱庆丰的儿子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父亲最近病故,去世前说我是他生前最好的朋友。在很长时期中,我把此君看成最可怕的敌人,他何出此语?也许是他生前太左,不敢讲真话,生活也颇为孤独吧!
再访苗溪已是2002年4月,我和妻回芦山为岳母扫墓,拜会亲友,专程去了一趟茶场。老友舒衍琼住在原农行的小院里,院里草木扶疏,鲜花盛开。这些年他参与芦山县国土勘测考察,还到宝兴灵关为茶场建成一座中型水电站,成绩卓著,堪称苗溪茶场的功臣。如今退休在家,回归林泉,每日漫步于山水之间,读报、读书、写作,自得其乐。“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他陪我和妻拜访了商保田与黄素华,不胜今
昔之感。
商保田如今享受离休待遇,窗明几净,生活舒适。黄素华还是一脸福相,女儿黄敬在苗溪当干部,儿子是工人,我感谢她在逆境中所给予的关照,她淡淡一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好人终有好报,大家都加倍珍惜吧。”她和我老伴原来是熟人,几十年后重逢格外亲切。
在归来的路上,遇到周金仁,周金仁眼尖,远远地招呼我,热情握手,我说:“你是我的老领导,还好吗?”他连连点头,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说了一句:“人哪,总归是入……”大概在如何做人做事的问题上有许多反思。
公路旁有一家小饭馆,是另一位周指导员的遗孀开设的。沈前学在这里帮忙劈柴、烧火、打杂,用这里的灶火,每天蒸两笼馍馍,到附近几个队的工地上叫卖,也略有积蓄。沈前学满刑后不愿回家,便在路旁搭了一个棚子,以维持生活。在旁人看来,他年逾六十,孤苦无依,该是最“造孽”(可怜)的人了,他却说自己习惯了,能自食其力就好。其实,在这块地方,还有许多年迈的退养人员,每月只有百儿八十的生活费度日,有人每天只煮一次饭,吃两顿了事,或做点小生意,山上山下奔跑,身体还结实,这大概是如今最底层的生活状态……
过一天,住在铜头场的杨绍荣君前来接我和老伴。他在交通要道旁盖了一幢房,曾作旅馆,如今是图书室、小卖部,还可打台球,看录相。他最称心的是儿女已供养成人,女儿在水电厂当工人,儿子读完医专去参军,现已能自食其力。我们在他家度过一整天,住了一宿。在回县城的公路上,13队那雪白的墙壁,宽阔的晒坝,高高的岗楼由远而近,它的轮廓是那么清晰而凝重,汽车一闪而过,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