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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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氐墓ヒ鞘健D瓿踔芏骼词攀溃俟吹浚苑*,十里长街泣不成声,大墙内也不乏对周公的真诚悼念。朱德病故,则相对平静和冷漠。这次则只见干部们沉重、抑郁,不见女干部痛哭失声,倒像是世界末日真的到来所有人都变得麻木而不知所措了。
我们几个人忙活完已是凌晨5点,“窝窝”悄声说:“好安逸,如果不是他老人家升天,我们还难得吃这样好的加班饭!”我狠狠盯了他一眼,示意“莫胡说”。王警文说:“当心取你几年!”我们集体回到监舍,一时难于入睡。周围万籁俱寂,虽然周身像散了架,却不由想起1953年3月5日斯大林辞世的场景,那时是发自内心、伤肝裂肺的悲痛:工人、农民、学生、干部、知识分子、军人以及亿万民众,为失去全世界人民的领袖和导师而号啕,社会主义阵营失去了当家人,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报刊上连篇累牍发表了无数领导人与知名人士的文章,写得最沉重而有分量的莫过于毛泽东那篇《最伟大的友谊》。如今斗转星移,最伟大的盟邦竟成死敌。那时,我们对毛主席无比敬仰,千歌万曲歌颂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心中的红太阳。我个人也写过大量文字,称他是新中国的舵手,自由、*、繁荣、幸福和希望的象征。天安门城楼上那张慈祥、温和的面容,对每个公民是如此亲切!随着时间的推移,民众对他的情感逐渐变化。l957年以后,几十万中国知识分子惨遭*,几百万家庭受到株连;l959年为民请命的彭老总遭到整肃,一大批党员和干部陷入右倾机会主义泥坑;以后是几千万人因饥饿而死于非命,哀鸿遍野。l966年发端的人间浩劫更为历史上空前未有。至此,冤狱遍于国中,忠良身陷囹圄,百姓饥啼号寒,社会一片混乱,历史车轮疯狂向左疾驶,灾难发展到了顶点。他的告别也许正是转变的契机,人们长久以来隐隐的企盼和等待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翌日,通往场部的公路上竖起了一座高大的松柏牌坊,田野一片静寂,路上行人稀少,出工和收工的队伍也鸦雀无声,一切文娱活动都停止了。听说周围生产队均布置了警戒,严禁四类分子和劳改犯串连、破坏。入夜,监房里照例读报,聆听各国领导入发来的唁电,尼克松发表的公告评价平平,远没有周恩来去世时那份公报真诚感人。各舍房对毛泽东逝世均不组织座谈。这是可以理解的。作为阶级敌人的*,如对领袖高度评价,对此过于悲哀,会被认为言不由衷,不合情理;如有其他想法,则会被认为是阶级本能的流露。因此,人们普遍默默无语,守口如瓶,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此时此刻,没有表情是最好的表情。
10月18日下午,北京举行追悼毛泽东的大会,全体犯人整队在大墙内的坝子肃立,聆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场直播。王洪文主持大会,犯人们和全国人民一起为这位巨人的离去默哀。华国锋以*中央第一副主席和国务院总理的身份致悼词,他那浓重的山西口音从高音喇叭里传到四面八方。作为囚徒,我们没有被排斥在外,有幸和公民一起度过这个历史时刻。
紧张的秋收开始了。田野上银镰闪耀,打谷机的轰鸣和拌桶的挞谷声不绝于耳,生产的高潮冲淡了巨星陨落的震荡。作为宣传员,我与大家一起割谷、背粮,组织劳动竞赛,公布每天打谷的战报,也注视时局的动向。一天,我走过路旁一个窄小的草棚,一位平时沉默寡言的老头周后禹突然拉住我,要我进去说句话,目光有些诡谲:“王记者,这下好了,社会可能有变化,你我有出头之日了!”我打断他:“你这话可是……”他笑了一下:“王记者,你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吗?”
我走近胡家坪的铁工房,巧遇茶场工程师朱家希。他是一位有头脑的知识分子,1964年冬我与他同住过集训队,互相了解,去年小平复出时他高兴地说:“小平当家,中国有望,人民万幸。”如今他却忧心忡忡地说:“目前这个局面,对邓公来说是最艰难的时刻。想起三国时诸葛亮一命归天,被孔明贬谪的李严痛哭失声,断言此生休矣。如果主席还在,以他的胸襟和谋略,小平也许还有被起用的可能,如今小平的政治前途和生命都在危难中,该如何是好?”我不赞成他的悲观估计,他是做最坏的预测,中国政局也确实有进一步恶化的危险。
我慨叹了一声,知识分子之间不宜久谈,匆忙赶路。我沿小路行走,忽然发觉有人跟在后面,回头一望,竟是周指导员,我请他走前面,他忽然问及下面对主席去世的反映。我说,“大家都避而不谈,还没有听到什么。”周却十分严肃地说:“现在,你们中间有些人可能感到很开心,这是阶级本性和灵魂深处的流露,也是对你们这些人政治态度的最严重的考验。”似乎对我发出某种警示。
当晚,三舍房由徐干事主持批判会,王警文约我作记录。原来是批斗几个割牛草的犯人几天来劳动松懈,割草不多而收工甚晚。批者说他们这几个家伙居心叵测,悄悄议论毛主席死了,共产党要垮台了,他们可以出监了。被批的入则矢口否认,说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徐干事总结时提醒大家注意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我思忖,这真是海外奇谈,在这种时刻,再愚蠢也绝不会在两个人以上的场合,说那些露骨的反动言论,只能暗暗地窥视着,估量着,想像着,或以目示意,心照不宣。如果换一个*的国家,一位领导人的去留生死,对社会不会产生重大影响;只有在专制的社会里,领导人的去世才会举足轻重,甚至诱发地这年10月1日,是新中国诞生27周年,照例要出国庆墙报。我向队部请示,基调如何把握?答复是以新中国的建设成就为主.进行形势、政策和前途教育。我按这个要求组织版面,只请刚被提前释放的保管员侯明光写一篇追悼毛泽东的文章,由我代笔,其余稿件均不涉及领袖归天,而是正面宣传国内外大好形势。头条也由我撰写。题目是《无限风光向未来》。墙报的装帧花团锦簇,一片喜气,似乎把丧事办成了喜事。有人对我笑着说:“难为你想了这么个标题。好,实在是高!”
80普天同庆
10月下旬的一天,太阳刚刚出山,人们正准备出工,中央台的广播响遍山野: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大墙内外欢声雷动。一个多月里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山乡沸腾起来了!
“什么?什么?喇叭里在说什么?”有些人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四个大奸臣被抓起来了!想不到江青会有这一天!”
“哪四个大奸臣!”有人细问。
“王、张、江、姚,那四个大红人嘛!”
“啊咦,真是天大的喜事,太阳莫非从西边出来了?”
“四害不除,国无宁日,早该如此!”陈昭武感慨着。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又一个老人附和着。
投入劳改不久的刑事犯们似乎有点幸灾乐祸:“整天说我们反动,是什么社会基础,这些大人物也该尝尝专政的味道。”
大墙内似乎从没有这样热闹,晒坝里,走廊边,公路上,到处是高谈阔论的声音,人们消除顾虑,敞开心扉,这是全民族心花怒放的日子。这儿毕竟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消息姗姗来迟,距逮捕“四人帮”已经半个月了。
管家窝的工棚里,也是人声鼎沸,笑逐颜开。红苕地里,人们一字儿排开,银锄落处,红苕翻出地面,人们弯腰捡起带泥的红苕,扔向一个集中的地方,一边挖苕,一边打趣:“粉碎四人帮,肚皮得解放,我们也该敞开肚皮吃个把月红苕了!”
大约劳动半个小时,红苕已扔了一大堆,需要一部分人把红苕上的泥巴抹掉。抹红苕的人可以蹲着,也可以坐在锄把上。嘴快的廖丰永邀我和年轻的崽娃们围成一圈,便于摆龙门阵。这时,大家都急于说点什么。
“王记者,你见多识广,有何高见?”
“我觉得,这是今年最重要的大事,也许是*以来最了不起的大事,不仅关系党内和上层,可能关系到中国每个平民百姓。”
人们叽叽喳喳,各抒己见,都认为是件大好事,事情有了结果,历史将有转折,真是没想到啊!
“多少年来一直反右,越反越左,如今抓了左派代表人物,该狠狠地反一下左才是。”
“粉碎‘四人帮’,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呢?”
对此,更是议论纷纷。乐观派认为这对专政对象大有好处,甚至应趁此良机宣布大赦或特赦,为受过“四人帮”*的人*;稳健派认为为时尚早,应当再看一看火色,但至少对劳改犯的监管会宽松些。还有人进行历史的类比,说:“斯大林去世不久,就粉碎了贝利亚;毛主席死后不久,就粉碎了‘四人帮’,国家、民族和个人都有了盼头。”
这是个人人感到兴趣又没有风险的话题,最胆小的人也表示:“拥护党中央、华主席搞掉‘四人帮’。”
人们谈兴正浓,忽然队部派人喊我速回,说是要书写粉碎“四人帮”的标语。我匆忙告辞,步履轻快地沿着小路往回走,胸中激荡着滚滚热流。路过机砖厂,看到那里的就业人员个个喜形于色,迎面走来几位熟悉的山民,开玩笑说:“你今天好开心,莫非要调离山沟,回省城当记者了吗?”
还是原班人马。当我在山顶草棚找到余大周时,他正1:3含长长的旱烟管,眯缝着眼睛,吞着浓浓的烟雾,他二话没说,兴冲冲地跟我下山。王警文旋即找来红纸,从容倒墨,用特大号排笔,分头用隶书和美术字写出发自内心的口号:“打倒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四人帮’反党集团”等等。
与书写追悼毛主席挽联那压抑的气氛相反,这天的工作是在晾干房里进行的,书写的人高高兴兴,哈哈不断。风干房的侯老头、高老头、李老头都来看热闹,品评书法的笔力与风格,公推余大周的字写得最好。工棚里回来打饭的人也驻足观看,打听消息:“这四个人是何时抓起来的?”这里似乎成了新闻发布中心。其实,我们几个人除了早上广播的内容,什么也不知道。这天,天气晴朗,几朵白云从蓝天中掠过,是山区难得的好天气,陆续收工的人们背回一筐筐红苕,都自动围拢来搭讪几句。
中午,我们都没有回宿舍,自动加班,赶写标语,并在醒目的地方悬挂起来。下午,刚下班的左干事也来到晾干房,和我攀谈粉碎“四人帮”的情况,问我是否注意到报上批判狄克《我们需要自我批判》的文章,他说:“狄克就是张春桥,当时以极左的面孔反对鲁迅。他善于乔装打扮,‘*’中扶摇直上,爬到高位。毛主席曾敲打过他们,他们还不敢过于放肆;如今,这群中山狼,得志更猖狂,竟敢抢班夺权,弄到这样的下场。”左干事的口气倒很平和,毫无矜持之态,我因不了解情况,不便插嘴,只有点头称是。
入夜,各舍房都自发地读报,反复朗读中央的决定。读的人声调铿锵,听的人感到满足。李文富读报声音特大,读得口干舌燥时。未及断句,说了句“华主席……喝开水!”众人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