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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第24章

小说: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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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餐后,围墙外的大坝子传来嗡嗡的扩音器响声,有人在吩咐某队在哪里坐好。这天,十三队的犯人均未出工,显然是即将召开全场的总结与宣判大会。因隔着围墙,声音听不太清楚,但最后一项判处尹显慧死刑,立即执行,我却听得十分清楚。

  原来在我住山谷庄那段期间,尹显慧又一次从苗溪脱逃,一直搭车逃往新疆边境。他找到一匹白马,试图越境逃往苏联,正骑马狂奔时被边防军发现,鸣枪制止。他继续狂奔,马腿被击断。他再次被押回苗溪茶场后,自知难以避免重处,在检查交待时“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真实心态和对形势的看法,以及到苏联后的企图和盘托出,被认定为顽固不化,继续坚持反动立场而拒不悔改,遂有今日之祸。他前几天还与我同住在13队的小监里,判决死刑后才转到红苕窖,由专人看守。我忽然想到自己和尹君有同被批斗的缘分,临行前他下装破烂不堪,有碍观瞻,廖干事才找我借下装,我那条下装陪同这位友人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后来听人讲尹显慧临刑前被押上大卡车到芦山城示众。那天街头拥挤着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尹被五花大绑,由两名战士挟持着,高昂着不屈的头颅,双目圆睁,毫无惧色,视死如归,从容就义,多年后仍传为佳话。

  1984年我在雅安拜访当年苗溪的田干事,回忆起尹显慧临终的情景。田说,尹的最后一夜由他负责看守,两人都没有睡,谈了一整夜。尹对他说:“我们都曾是军入,我以军人的诚实和坦率谈谈自己的遗言。极‘左’势力在中国统治得太久了,给人民带来无穷的灾难,但它不会永远统治下去,天快亮了!我虽看不到那一天,你一定会看到的,你对人比较仁慈,应清醒地看到时代的走向。”田还说,尹的右派问题在1979年由原单位改正,传到苗溪落实时,他已长眠地下,只有安慰他在天的忠魂。

  65万事通的小广播

  小监有老庄主,也常有新住户。不几天,左侧小监来了一位年轻人,大概是个逃犯,老宋干事告诫他,要“老老实实交待问题,不要和人搭白、交流经验。”

  这显然是个安静不下来的角色,刚睡过午觉,他便和人搭讪:“你伙子是何方人士,在这儿住多久了?”并和一两个人神聊起来。

  我从口音立刻认出他是黎正信,绰号万事通,他的嘴闲不住,聊累了,又唱起影片《白毛女》中大春的相思曲:

  连根的树儿风刮断

  连心的人儿活拆散

  隔墙如隔千重山

  哪一天才能再见面?

  哪一天才能再见面?

  我站在自己的窗前(这时,木匠又为每个小监安了百叶窗,外面可看到里面,里面却看不清外面),与他对了一首《刘三姐》插曲:

  山中只有藤缠树呀,

  人间哪有树缠藤,

  乌儿倒知鱼在水哟,

  鱼儿不知哟鸟在林……

  头脑灵活的黎正信马上听出是我,并和我搭话:

  “鸟大林先生,你好,久违了!那两年好担心你会上断头台,殊不知你还健在,你还好吗?真是上帝保佑呀!Goodblessyou!”

  “我每天坚持作徒手体操,仰卧起坐,练倒立,身体还可以。”

  “练倒立好,全身都能得到锻练,我也打算这样做。”

  这样的谈话,每个小监里都听得见,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即使被干事或管理员听见也无关宏旨。

  我打听队上熟人的近况:“理发员方银舟还好吗?”

  “哎呀,他患了脑瘤,住院治疗,恐怕凶多吉少,如今代替他理发的是刘槐清。”

  “老侯头还在风干房吗?”

  “对,他比较老练,深受干部信任,又比较落教,不得罪什么人,上上下下搁得平。”

  “葛里高呢?”(指夏联松,我曾和黎正信说过夏是一个勇敢的战士,本分的农民,又有一些*韵事,好像《静静的顿河》里的主角葛里高利&;#8226;麦列霍夫)

  “呵,葛里高现在是木工,经常在外面解板子,单独劳动,处境还不错。”

  “你在外面,看到些什么?”见周围无人,我又问。

  这似乎开启了他的话匣子,他谈起中央最近的战略部署,备战备荒为人民和深挖洞、广积粮,因为国际局势相当紧张。又说,重庆武斗把山城打得稀烂,成都“红成”与“八&;#8226;二六”的矛盾难以调和,知青上山下乡的最初动机是解决就业问题,却造成新的矛盾,农民并不欢迎知青,多数知青在农村不安心,想回到城市,并且编了不少知青之歌,几乎在每个公社、每个生产队或铁路公路线上都能看到失意的知青面孔,倾诉他们无可奈何的处境。他讲自己也正处于知青的年龄段,气质、阅历、趣味也差不多,因此冒充知青,大家深信不疑,结交了不少知青知妹,他深信知青上山下乡是一场闹剧或历史的倒退,将来不知怎样才能收场。

  我问他柬埔寨局势,山姆大叔为什么要推翻西哈努克亲王政权。他侃侃而谈:“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和北越利用柬埔寨向南越运送作战物资,胡志明小道成为山姆大叔的肉中刺。他们为打击阮友寿律师和黄晋发建筑师的南越武装,必然要指使朗诺和斯里玛达发动推翻西哈努克的政变。”在叙述时事政治时,他常使用一些隐语,如把越南称为安南,把柬埔寨称为高棉,把台湾称为福摩萨,将美国称为山姆大叔,将英国称为约翰牛,将伟大领袖称为NumberOne,一号首长,将林、黄、吴、邱、李称为五虎将……这样,常在这里巡逻的文化较低的管理员听到也不知所云。

  万事通的到来,使寂寞的小监逐渐活跃起来。他精力充沛,口若悬河,总想和别人攀谈,上午或下午,常能听到他的小广播。一次,谈到他曾在美国留学的父亲。他是马萨诸塞州理工学院的大学生,有一年假期,他到一家工厂从事勤工俭学,该州宪法为了保证白人优先就业,曾作出“不准有色人种在某些企业打工”的规定,他违反了州宪而被关进监狱。黎正信绘声绘色地描叙那里被关押者的生活:“早晨有面包、牛奶、鸡蛋:午餐有通心粉、三明治、鸡肉、土豆和番茄汤,如没有吃饱还可以多要一份;晚餐也丰盛。还有《圣经》和各种图书、报刊可供阅览,空气清新,放风时间还可以打乒乓球或篮球,除了不准出去,人身自由不受侵犯……”小监里的犯人都尖起耳朵,谛听他的天方夜潭。

  他忽然打住,说:“可是,我老爸在那里没有住多久,就被当地华侨保释出来,完成了学位,然后回国。”

  万事通的小广播有时也遭到管理员的干涉。一次,他正津津有味地讲外面知青妹的爱情生活,有些女知青和农村干部缠起了,被一位管理员制止:“你又摆啥子哟?”他随机应变,“没有摆啥子,肚子有些饿了,我在说为什么还不开饭?”有一次,我正在唱歌,也被管理员追问:“你唱的什么歌?”我也急中生智,回答:“红卫兵进行曲。”

  在医务室看医学书的卫生员廖觉先有时觉得打扰了他的清静,跨出门说:“你们几爷子合适点,老宋干事在这里听你们高谈阔论,已听了几个下午了!”

  姜是老的辣,余干事听到犯人之间谈话,便采取堵的办法来调整小监,老宋干事毫不声张,却悄悄地听墙根,了解人们的心态,以便对症下药,我深深感到老宋干事棋高一筹。

  66饥饿的除夕夜

  上世纪70年代的第一个冬季到来了,冬季带来严寒和种种不适,我们住的这所小监正在揭瓦和拆除,肯定又将面临一次搬家。

  这一年来,外面不断有背砖背灰背沙的嘈杂声,据说是唐干事正领导一个基建组在修大监和小监。大监还是利用原来的地基,把穿逗式瓦房推掉,改成水泥预制板式永久性监房。新的小监将修在哪里呢?

  一个夜里,大监里的犯人早已就寝,我们又被秘密转移。方向正对着牢房大院的铁门,厕所后面新修了一道墙,新的小监在这道新墙的后面。这样,小监就与大监完全隔离开来,自成一个狭长的小院落,变成一个与外面隔绝的世界。我被安排在背后左起第一间。后来慢慢得知,这排房子的第一间有4个小监那样大,大概是准备给看守人居住的,暂时没有住人。小监共十来间,前后各有五六间,比起原来住的小监更狭小、逼仄、低矮,只能放下一张门板床和一个马桶,房内潮湿阴暗,虽安着百叶窗,长久住在这里肯定要得风显性关节炎和其他疾病,这是极不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关在这里不仅意味着对生命的摧残和禁锢,而且会造成窒息与死亡。每日三餐仍由炊事员按时送来,平时极少有人巡视,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农历除夕,9时已过,仍不见有人送饭来。隔着高墙隐约听到大监那边的骚动,不像是欢度除夕的喧哗,而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莫非是大厨房锅灶出事了,到现在尚未开饭?或是炊事员因过年的兴奋而把小监忘掉了?

  小监中人的忍耐终有一个极限,晚上无灯,一片漆黑,不能阅读什么,只有背诵古文、诗词,或想一点什么心事。在饥寒交迫中有人拍床而起.首先是性格暴烈的李盛照呐喊起来:“我们要吃饭,我们要过年,谁敢剥夺我们生命的权利?炊事员莫非都死绝了吗?”

  “太不像话了,大年三十不送饭来,中美合作所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有人附和。

  每个小屋里都用不同的声音响应着,有的温和,有的激烈,或大声抗议,或作种种猜测。

  有人唱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在这种情境唱如此优美动人的歌实在是一种反讽。这大概是费宇鸣君,只有他才有这样甜美的声音和闲情逸致。我应和他的旋律,唱了《田野静悄悄》和《小夜曲》。文化不高的老江湖杨代根有些惊讶:“你们唱的是同一支歌,难得你们这样喜庆,我们在这里操饿功,实在太可怜了!”

  李盛照却乘机和杨代根攀谈起来:“杨师兄,你是苗溪的名人,无人不知的老逃犯,年轻时越过茫茫戈壁,由新疆跑回四川,该是怎样的惊险和艰苦卓绝呀!以后屡关屡逃,不怕加刑,不避艰难,顽强斗争,真是屡败屡战的角色。杨师兄,你这次怎么又被网起了呢?”

  “唉,因酒误事,为酒伤身呀。这次被逮到,还是不慎醉酒的缘故,我真是后悔莫及呢!”

  两人不住地叹息,为因小失大而深深惋惜。

  杨代根沉思了一阵,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已经没有那份雄心,也没有本钱了!”言下非常伤感:“人在年轻时有无限的勇气,如今刑期还长,再加一次刑此生便结束了。我这次若能出去一定改弦更张,别人过得我也过得,等把刑期熬满,过几年安生日子算了。”

  李盛照却不甘心地说:“我是不服的,我走出小监以后还能做许多许多事,我还要研究经济学,继续与教条主义开战,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老兄精神可佩!”不知是谁在说。

  我的新邻居张洪礼说了一句:“过年了,过年了,我要一份东坡肘子!”令人哑然失笑。

  “玉米馍馍都吃不到口,还东坡肘子呢!”

  “再来一份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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