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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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万代的保证。宋梦斗万万想不到,这只是大风暴前一个短暂的宁静时期。史无前例的*很快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他所敬仰的刘少奇变成了中国的赫鲁晓夫,他也成了走资派和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被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他在这次参观活动中的历次讲话也都成了“贩卖修正主义私货的大毒草”。但几十年后,我对宋梦斗的神态、言谈和气质,仍留下深刻的记忆。
回到苗溪茶场后,我到各队传达了这次参观的收获和体会。虽然是“遵命文字”(事前写好讲稿并经审查认可),还是隐约透露了个人的思想,涉及底层人的复杂心态,产生了一定影响。我的处境也有所好转。但“*”风暴迅速席卷中国大地,一切都弄乱了。
作者题外话: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连载10)第六章 重判复取重(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连载12)第八章 豆豆溪不相信眼泪(上)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连载12)
第八章 豆豆溪不相信眼泪(上)
64惨绝人寰的悲剧
这天清早,胡总管打开监门,喊我到院坝里捡谷草,谷草大概是大监的反省者们遗留下来的,被风吹得满坝都是草屑。
太阳很好。这是晒太阳的好时光,我慢慢地收捡着,如果捡得太快,一会儿回小监,就享受不到阳光的恩泽了。我终于把活路做完,又喊我洗衣服,我慢慢地搓洗,晾晒,估计今天平安无事。
殊不知下午5时许,我正在监舍阅读英文版的毛著,院坝里突然出现一些人急促的脚步声,胡总管立刻关闭所有小监的木窗,接着是哐啷哐啷的开锁声和阵阵手铐脚镣的撞击声,大概正在开始一场什么行动。
小监的门不像平时那样按次序打开。打开我的房门时,出现管教科女科长李世莲的面影,她是董书记的妻子,留着短发,一脸的严肃,却不算凶恶。她命令我:“把你所有的东西立刻收捡好,跟我们走!”
我注意到门口有两位穿便衣的彪形大汉,似从未见过。
“我洗的衣服还晒在外头呢!”
“马上取回来,湿的也带走!”
胡总管不准我出门,说:“我帮你收回来,你只管捆行李。”
两个大汉恶狠狠地盯着我,如临大敌。李科长示意我取掉眼镜,把镜盒放在口袋里,给我戴上手铐,并用唯一的一条旧床单蒙住我的双眼。这时我的形象如同*国家的蒙面妇女或《漫画》中的美国三K党人。那两名大汉一边一个,紧紧把我夹在中间,架着我的双臂,以近似跑步的速度走出大门,爬上一个坡地。我气喘吁吁,脚下跌跌绊绊,鼻孔和口都被裹在被单里,呼吸困难;裤带是自制的细布条,未能拴紧,裤腰不断往下滑,不知他们要把我拖到何处。顿时想起苏联影片《丹娘》中的一个镜头,大概只有死刑犯被押上断头台时,才有这样极为惊险恐怖的一幕……
我的生命已到最后关头了吗?事情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面对从后面射来的子弹,喊几句什么口号吧?可以喊“为正义而牺牲,死而无悔,*列宁主义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要不要喊“传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似乎可以喊,一个高喊毛主席万岁的革命者,竟被以革命的名义处以死刑,这不更加荒谬和令人心灵震撼吗?但我脑筋迅速急转弯,他们一直不曾审讯我,既未作出任何新的判决,也不曾让我在死刑通知书上签字,何况我压根儿没有罪恶,也不曾招供什么罪行,莫非准备对我实行中美合作所式的秘密枪杀吗?
“不许开腔,住嘴!”两个彪形大汉厉声喝斥,仍是一边一个,把我夹在中间。我感觉自己上了一辆中型吉普。接着,又听到坡下的开门声,手铐脚镣的碰撞声,被绑架者的怒吼和抗议声,大概又有一名“庄主”被推到车上。
“开车!”有人命令。车子在公路上缓慢地颠簸着,急转弯,转入稍平缓些的公路,经过一个人声鼎沸的场所,听到高音喇叭的音乐声和广播声,大概是某个中队正在集合开饭。我逐渐意识到并非通往秘密刑场,而是预想中的转移。场部干部一直认为他们的保密措施天衣无缝,小监里的囚徒互不相识,生怕我们认出对方是谁,才采取如此出格的蒙面手段。
车子行驶约20分钟便停了下来,彪形大汉厉声喊“下车”,又是一边一个,把我紧紧挟持着,下了一个缓坡,又下台阶,“快,快,还有一个台阶!”我的鞋子似乎跑掉了一只。忽然听到门响,一只有力的大手把我一掌推进去。我的双手戴着手铐,头部蒙着床单,一下跌倒在地面。哐啷一声,门被锁上了。
我喘息未定,接着是一阵哗哗的镣铐声,李盛照高声痛斥:“法西斯!法西斯!我的脚杆卡断了呀,我的骨头要碎了呀,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呀!”短暂的平静之后,又是一阵汽车马达声,一阵嘶心裂肺的号啕。
我失神地呆坐在黑暗中,这究竟是何处?我们将被转移到哪里?
“吴智广报告,解溲!”
“去!”武装管理员的声音。
吴智广。不是那熟悉的吴老头么?豆豆溪!原来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两年前住过的十三队。“十三”,这是个不祥的数字。
我扭动着,终于把头上的床单挣脱。四周混沌一片,没有灯,这个房间比山谷庄更为逼仄,墙壁上散发着湿漉漉的气息,砖墙刚刚砌好,沙灰涂抹不久,这是为安顿我们这些人而准备的临时住所。
晚上点名的时间到了。在一个个值星员报告人数以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口音训话,是管教干事左治国。他话锋一转:“今天下午,有不少人朝小监方向东张西望,看什么稀奇?那是些什么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那是些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的人,不可救药的反改造分子,却有人对他们那么关心,那么感兴趣,恰恰暴露了自己的反动立场。”
点名后,又是~阵喧哗。有人报告到医务室看病,经过我的窗口,悄悄说:“你好!”在离开医务室回去时,还有人轻轻推了推监门,或朝门轻轻踢一脚,似乎是……foe特殊的问候。我不知道推门的是谁,却弄清了我就住在医务室的隔壁,属新的小监1号。
第二天清晨,炊事员张树成到小监送饭,开2号小监,却无人理会。
“拿饭碗捡红苕,快点!”张继续呐喊。
“还没有起床吗?你倒是好福气,再不答应,我就走哕!”
“开饭哕.开饭哕!莫非你要绝食当神仙吗?”
他大约喊了五分钟,毫无反映,只有到队部去报告。
队部来了好几个干部,关闭小监所有的小窗,才把2号小监打开,一阵惊呼与忙乱,大概又来了几个人,包括卫生员和木工。我意识到是隔壁不知名的难友自杀了。肯定会惊动管教科的人,他们要验尸、照像,记录在案,上午11时许,事情才告一段落。
不知这位芳邻是谁,是从山谷庄一起迁来的,还是从其它队转来的?他用什么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上吊?割破血管?是什么原因?由于是在大监出工时发生的,除了卫生员,大监里的人都不知道事件的缘由。
第二天,余干事递给我一件旧的劳改棉上装,沾满D.D.T的气味,我意识到这是那位不相识的非正常死者贴身的棉衣。已感受不到他的体温,它将伴我度过几个漫长的冬季。
大墙中死人是平常事,人们已司空见惯。
小监进行调整,把我转移到位于围墙背后的另一个小监,面对着高高的围墙,又把铁栅栏窗户用砖头砌满,只留下一匹砖的通气孔,日光和空气越来越稀缺了。
我的右邻是一位小青年,声音洪亮,有神经质,每隔一段时间,便以高分贝发表告全世界父老兄弟姐妹书:
全世界的父老乡亲们、叔叔娘娘们、兄弟姐妹们:我要向你们控诉,抗议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我是个纯洁的青少年,十四岁被收容,十七岁被劳教,受尽冷眼、申斥、辱骂和殴打,过着非人的生活,我从来没有吃饱过。从没有和任何一位女性谈情说爱.更没有过肌肤的接触,从没有偷过、抢过,更没有杀过人放过火,找不到事干,活不下去,只有到处流浪,我比三毛更三毛,比汤姆更汤姆,我悲惨呀!
他的控诉,开始时声音洪亮,逐渐变成哭腔和悲惨的号啕。
我是被关在坟墓里的人,我的生命被窒息了,我的青春被扼杀了,我的前程被葬送了,我从没有反对过伟大领袖毛主席,我无比敬爱您,却受到这样的虐待。我冤枉呀,我没有罪,上帝呀,你为什么这样惩罚我?
这是一个狂人的呐喊,一个神经病患者的哀号,充满了绝望和痛楚。
接着是高八度的歌唱:“谁愿意做奴隶/谁愿意做马牛/人道的烽火燃遍了整个欧洲,我们为着博爱平等自由,愿付任何的代价/甚至我们的头颅……”
歌声疯狂、亢奋、嘶哑,他用血泪和整个生命唱着《夜半歌声》中宋丹萍唱过的久违了的歌曲。
在这空前黑暗的“*”时期,整个中国的人文知识分子陷于喑哑、沉默的境遇,纷纷向领袖忏悔自己的原罪,而由一个被关在小监里的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少年犯在这里作无望的呐喊,这是怎样的悲哀啊!他患着癫痫病,俗称羊儿疯,由于发病时失去控制,撕毁刊有领袖头像的报纸,被判以重刑。如今一发病就不吃,不喝,不睡,往往半夜咆哮,反复唱一首40年代末的流行歌曲:
风吹窗,身儿凉
风吹柳梢儿呼呀呼儿响
人家鸳鸯同罗帐
奴家有夫不成双
咿呀呀儿哟,咿呀呀儿哟
奴家有夫不成双
风儿狂.落叶儿黄
风吹枯枝呀呼呀呼儿响
仰望那墙外好春光
奴家心事对谁讲?
咿呀呀儿哟,咿呀呀儿哟
越思越想越心伤……
这是影片《十三号凶宅》中自光演唱的一支歌,此曲解放后很少有人演唱,他何以会唱这缠绵哀怨的歌曲?
他每次发病都扰得四邻不安,干部、医生谁也阻止不住。有一次他狂躁到极点,用手铐猛击牢门,并用力把牢门往外推,狂吼:“还我自由,还我青春,还我*!”竟把牢门推倒,犹如一头猛兽冲到院坝……正在值勤的武装管理员先是不知所措,接着跑来把他按倒在地,用绳索捆起来。他仍然不屈服,呼天喊地,恣意咆哮。直到卫生员廖觉先给他注射了镇静剂,他才慢慢平静下来,然后给他戴上脚镣,木工又加固了牢门。
他平均每半月发病一次,有时把马桶打翻,屎尿糊满小监,臭不可闻。有时由我帮他倒桶,我不敢看他那年轻英俊的面孔,炊事员潘成锡为他送饭,也噙满了眼泪。
人啊人,人怎么弄到了这个样子!
一个阴沉的清晨,我的风窗被打开,原来是多年不见的干事廖小娃,转动着那双机灵的眼睛,问我身边有没有干净的下装。我立即从枕下取出一条劳改裤,他点了点头,说:“很好,以后还给你。”
早餐后,围墙外的大坝子传来嗡嗡的扩音器响声,有人在吩咐某队在哪里坐好。这天,十三队的犯人均未出工,显然是即将召开全场的总结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