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冢窆嫌幸煳恫幌髌ひ材艹裕衩浊逄鸲觯髋B砺饴康乃橇隙伎梢裕送铮尾豢墒常吭诩⒍雒媲埃执丝梢员湮既嘶蚶嗳嗽常芩璧氖裁次⑸铩⒓纳妗⑾妇⒋志笊侨说谋灸堋
当我第一次偷摘西红柿,仿佛十目所视,十手所指,总觉得有人看见,双手不断发抖。哦,这是怎么了?为了活下去,必须战胜自尊和怯懦,否则只有死亡。再次偷摘茄子时,就没有那么多顾虑,逐渐变得顺理成章,得心应手了!人怎样在无奈时成为窃贼,实在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在那个年代,农民不得不把颤抖的手伸向尚未成熟的庄稼,伸向地里残留的苕根或菜根,生产队长或保管员则以稍微体面的方式,在社员熟睡的夜半三更借口开会而扮演另一种窃贼,显然都是可以理解的。
有人说:“顺手牵羊不为偷”,孔乙己为偷书付出了代价,我为偷菜也付出了代价,常常弄得鼻青脸肿,一脸菜色,满腹寄生虫,偶遇一车间的熟人,说我简直脱了相。
30“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诗经:“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一个人在处境困难心情抑郁时,往往需要志同道合同气相求的朋友,车间里就有这样的朋友。
范忠洲与我同龄,为人正直,酷爱读书,关心天下大事,常读《世界知识》、《世界文学》、约翰&;#8226;根宝著《非洲内幕》及《古巴的叛逆》等,并把他读过的书借给我看,讨论对各种问题的看法和中苏分歧的是非。他是个亲苏派,认为苏联的新路线比较符合人民的愿望,苏联清除马林科夫、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等斯大林分子很必要;此外解决古巴之类的局部问题,既需要人民坚持斗争,也需要大国的斡旋。我们的看法总能达到一致。他有时很激烈,说:“时日曷丧,吾与汝偕亡。”6月22日是他的生曰,我写了封短信,祝他三十而立,他理解我的情意,同时告诫我今后不要再写这类东西,白纸黑字,会惹麻烦。”
职工胡学江面目忠厚,多才多艺,特别喜爱音乐,拉一手漂亮的手风琴,曾向音乐家郎毓秀教授请教,郎对他很欣赏,作了许多指点。胡很欣赏我写的小诗,曾拿去谱曲,他谱的曲节奏明快,感情真挚,充满对光明的追求和生活的信心,常利用空隙独自演奏。管劳教的李干事有次翻看一本歌曲集,问道:“这些歌是谁入作词谁人谱曲?”他机智作答:“是德国名诗人海涅作词、作曲家贝多芬谱曲,在欧洲诗人中,海涅的诗是谱曲最多的,有两百多首。”一次,我和小胡谈起南斯拉夫,他兴致勃勃地说:“报上揭露南斯拉夫失业工人生活痛苦,说他们早上九点钟才慢慢起床,到街头去拣啤酒瓶,换取面包牛奶,读来令人哑然失笑,和我们的生活对比一下,我们6时就喊起床,到哪里去拣啤酒瓶换牛奶面包呀,难怪人们感慨地说,南斯拉夫失业者是多么幸福!
劳教李祖泉是个热爱文学的青年,因买不起书而到书店去偷被送劳教。我和他关系甚好,他解教后可以外出寄信,我委托他用笔名替我给成都晚报副刊寄诗,他答应试试看。晚报编者寄信给动力厂调查作者身份时,周干事理抹了这件事。李说诗是他所写委托我修改的,又找我追问,说法相同。周干事未再深究,却留下我“不规矩”和“胆大妄为”的印象。
操作牛头刨的劳教程玉龙也热爱读书写作,曾把《新生代》和《叶尔绍夫兄弟》借给我看,并交换了读后感,以后又把他写的一部稿子交给我看,说是请我指教,我提了些意见。他说自己是富顺县人。我说部队进川时我曾在富顺县城最大的一家百货店宿营,他说那正是他的家。以后我们接触更多些,也议论过时事,都感到目前的社会危机严重,苏联老大哥对中国的批评很中肯,我们却不肯接受。
车间新来一位技术员曾庆钊,气宇轩昂,谈吐不俗,听说我曾在川报工作,问我可认识曾淑萱和周夏群,我说都很熟,周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他说,淑萱是他姐,周是姐夫。我记起l952年秋曾到他家作客,其父因历史问题被*,其母神情忧郁,但对客人仍极友善。曾告诉我,周夏群已调离报社,现在拉拉铜矿任采购员,刚来成都出差。我不便托他带信,只请他把一本《诗刊》交给周并向他问好。几天后,他告诉我,周收到了《诗刊》,对我们往日的交往十分怀念,对我目前的处境深感惋惜,知我自学外文努力上进,感到欣慰,同时又劝我在目前形势下学外文不如学一门技术更有用,我笑了笑,表示理解。
职工范芳泉也好学上进,但不知目前这样的生活何时才能终了而心情压抑。我常鼓励他形势比人强,让时间作结论吧,美好的日子必将来临,并朗诵海涅和普希金的诗给他听。小范给我写了一封信,称我是“亲近的导师。”
由于我的案情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有关,国际共运一有风吹草动,上面便怀疑我有什么不合时宜的想法和行动;加之我坚持学外语,接触的又多是思想活跃的青年,更怀疑我与党“争夺青年”,于是,我的处境日益困难起来。1962年底总评时,梁干事指示对我要“重点帮助”,说我是“现代主义修正者”(应为现代修正主义者,他对新名词常说错)。我付之一笑,感谢梁管教赐我一顶闻所未闻的新鲜头衔!
我意识到当时正是敏感时期,*中央于6月4日发表《关于国际共产主义总路线的建议》,苏共发表了对各级党组织和全体党员的公开信。对此我没有写过什么,我写的文字都可以示人,但有一本美术日记,抄录了我历年所作的百多首诗,还有长诗《在贝加尔湖边》,一旦被搜走很可惜,便利用工作之便,把前者交给五车间收发刘职工,把后者送给六车间收发钟职工。这两人对我都很有好感,平时却极少交往不会引起上面的怀疑。
果然,不出两天,梁干事奉命对我的书籍、报刊以及放在板报组的所有笔记本进行突击检查,把十多本外文书和《真理报》全部搜走,却遗漏了我藏在枕头里的诗集《从扬子江到多瑙河》和一本南斯拉夫旅游地图。
从此,我成了车间里的一个危险人物,一个炽热的炭元,似乎放在哪里都会燃烧,必须严格限制我的活动范围。
31理性的力量
在动力厂担任警戒任务的是解放军某部一个连,连部后面修了一个神秘的小院。小院的大门紧锁着,小门间或有两三位干部出入,一排房屋与连部平行,中间是个较大的屋子,可供训话、开会或学习。靠东是较小的空房和办公室。靠西为漆黑的禁闭室,一间比一间低矮、阴暗,最里面的一间,入只能像狗一样钻进去,只能蜷伏于此交待问题,专门用来对付那些重新犯罪特别顽固的案犯。这里没有挂牌,被称为集训队,是监狱中的监狱。
11月5日,天气阴沉,队部通知我不出工,把铺盖捆好,其余东西留下。10时许,被送进这狱中狱。集训队的管理真够严格,纪律制度之繁琐超过看守所:不得与队外人接触,队里人也不准交谈,处于全封闭状态。行李经过全面检查,书籍和笔记本被没收。每日生活的全过程有干部监督,还要求互相监督,有事随时报告。这是个令人窒息的小环境,却说是“改造人的场所,集训三个月,胜读十年书,从这里出去,如换了一个人。”
我的心绪逐步稳定下来,人贵有自知之明,自己最了解自己。我仍然关心四海风云,“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对我国内政、外交、经济、政治、文化等,我都有些不同的看法,这些看法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据符合马列的,与毛泽东从前的言论也是一致的。因此我无须隐讳自己的观点,正好以此为契机把它们系统整理出来,以战士的姿态勇敢地冲锋陷阵,展示自己的道义和人格力量。
在这半个月里,我一直写得很专注,很亢奋,压抑了很久的思想,控制了多年的话语和情感,如决堤之水奔涌而来,浩浩荡荡,波涛滚滚,一发而不可收。每天下午写l5页,6000字,一直写到晚饭前。
第一天写《认罪服法问题》,我写道:“这些年来,人们都认为我是认罪服法的,其实我是服法而不认罪。我从未认过犯了投敌叛国罪,因为我投的不是帝国主义者,而是另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准备去南斯拉夫,也不是搞叛国活动,而是留学深造,寻求知识、真理和友谊,罪名是强加给我的,历史将证明我无罪。如果说,在1958年社会主义大家庭还异口同声批评南斯拉夫,如今以苏联为首的兄弟党都已和铁托和解,在重大国际问题和社会主义建设问题上道义一致,观点相通,因此,判决书上强加给我的罪名更不能成立了。”
第二天写的是《斯大林与个人迷信问题》。有篇文章《关于斯大林问题》,批评苏共全面否定斯大林,其实,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并未全面否定斯大林,他在开头就肯定了斯大林在领导国家建设和卫国战争中的伟大功绩,当然,也尖锐地揭露了他提倡个人迷信导致大规模*和苏维埃社会的停滞,几百万人的死难和几千万人的流放迁徒,他成了伊万雷帝式的暴君。斯大林的错误给共产党人的形象和国际共运带来极大伤害,它成了法西斯的同义词,因此遭到正直人们的唾弃。如果肯定斯大林,实质是肯定个人迷信和专制制度,拒绝*化进程。*绝不仅是手段,而是人民的根本要求和现代社会的准则,对*的践踏决非无足轻重的小事。
第三篇文章是《南斯拉夫的社会性质和*进程》,我认为该文混淆了判断问题的客观标准。判断一个国家的社会性质,应主要看它的经济基础和领导力量。南斯拉夫的经济基础是全民所有制,生产资料属于全民,没有地主和资本家,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是国家主人。领导国家的是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这就决定了它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不能因它不赞成苏联或中国的发展模式,或对苏联、中国的路线
方针政策有歧见,就把它推到敌人一边;也不能因为它接受美援,就骂人家是帝国主义的走狗。事实上,铁托领导的南共在困难条件下作了坚持社会主义的可贵的努力,是我党《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所肯定了的。铁托是斯大林的对立面,是国际共运中第一位改革家,他无愧为“小国家的大领袖”,他们的成功经验值得我国借鉴。
其余ll篇各有专题,有材料,有分析,有批判。这近十万字的“检查交待材料”,是一个30岁的青年公民对当时国内外形势的看法。并对国计民生、内政外交各领域提出了系统建议。我开始写作时较平和冷静,越写越热血沸腾,跳跃着一介书生的忧国忧民之心。
沙叶新曾写过一篇《检讨文化》,指出建国以来,在“左”的背景下,中国人上自中央领导、*人士、学者名流,下至平民百姓,无不写过各种名目不同的检讨,其中多数是丑化自我,无限上纲,甚至无中生有,形成一种巨大的精神枷锁。同时也应看到,在那个年代里,许多闪光的思想,具有穿透力的真理性认识也不得不以检查交待的形式出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