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网-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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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还惦记着他。”菲利普说。
“小伙子长得挺俊的。”
菲利普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邓斯福特有一头讨人喜欢的卷发,气色好的脸容和甜蜜的微笑。菲利普妒忌地想到他这些长处。
“他忙着谈恋爱。”他微笑着说。
菲利普一瘸一拐地走回家时心里回味着谈话中的每句话。她现在对他相当友好了。有机会,他将提出为她画更完美的写生。他相信她会喜欢的。她的脸蛋很吸引人,侧面很可爱,微黄的肤色特别迷人。他努力想出它像什么颜色。起初,他想到豌豆汤颜色,可是,很生气地打消这种想法;他想起了黄玫瑰花蕾的花瓣,在它开放之前撕成碎片的颜色。现在,他对她不怀敌意了。
“这丫头长得不赖。”他喃喃道。
对她所说的话发脾气是傻瓜,无疑这全是他的过错;她毫无存心跟自己过不去的意思,迄今,他准是习惯一见面就给人留下坏印像。他对自己画画的成功感到飘飘然。既然她了解他的雕虫小技,对他更感兴趣了。第二天他坐立不安。他想上茶馆去吃午饭,可是他知道那时茶馆一定很拥挤,米尔德里德将顾不上跟他谈话。在此之前,他已设法避免跟邓斯福特一块用茶点了。4点半,他走进茶馆。
米尔德里德背向着他。她正坐着跟那个德国人谈话。菲利普直到两周前还见他天天上那儿,此后就再没见到他。她正在笑他说的话。菲利普觉得她的笑声是粗俗的,使他感到毛骨悚然。他喊她,但她没有听见。他又喊了一次,后来,他生气了,不耐烦了,便用手杖使劲往桌上敲。她绷着脸走了过来。
“你好!”他说。
“你好像急得不得了。”
她傲慢地俯视着他,他对这种神气太熟悉了。
“喂,你怎么啦?”他问道。
“如果你好意地定茶点我会替你端的,整夜地谈话我可受不了。”
“请来份茶和烤面包。”菲利普简短地回答。
他对她大为恼火。他带来《明星报》,故意看报,她端来了茶。
“假如你现在结账,就不必打扰你了。”他冷冷地说。
她开出账单,放在桌上,又去找那个德国人了。不一会儿,她又跟他谈得很投机。德国人中等身材,具有本民族特点的圆脑爪,灰黄色的脸,胡子又粗又密。他上穿燕尾服,下着灰裤子,戴着一条大金表链。菲利普觉察到其他女招待窥视他,又看看那一时,互相会意地使着眼色。他觉得她们正在嘲笑他,他火冒三丈了。现在他真的憎恨她了。他知道,唯一的办法是停止上这个茶馆,可是一想起这件事自己吃了亏,这口气怎能咽得下去。他想了一个对策,要显示他对她的蔑视。第二天,他坐到另一个桌位,向另一个女招待定茶点。米尔德里德的朋友又来了,她只顾跟他谈话,没有注意菲利普。因此,菲利普有意趁她不得不从他前面过往时起身向门外走去,他不理她,好像她是陌生人似的。他如此重复了三四天,期望她不久就会找机会跟他说说话;他想她会问为什么现在不上她的桌位来。而他已预备好了充满对她厌恶的答话,他明知惹麻烦是荒唐的,但是他抑制不住了。她又一次挫败了他。德国人突然不来了,菲利普仍然坐在别的桌位。她不理睬他。他突然意识到,他这么做,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可以永远这样继续下去,却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事还不算完呢!”他自言自语道。
此后,他又坐到原先的桌位,她走过来,他和她打招呼,好像不曾有一星期不理她似的。他的脸部表情是平静的,虽然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当时,人们喜欢音乐剧。他相信米尔德里德也一定喜欢的。
“喂,”他突然说道,“不知道你能不能找个晚上跟我出去吃饭,然后去听《纽约美女》音乐剧。我弄两张头等票。”
为了怂恿她,他加上最后那句话。他知道,女孩子上剧院时要么在后座,要么由某个男人带她们去,充其量也很少有比楼座更昂贵的票。米尔德里德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行,”她说。
“你什么时候有空?”
“每逢星期四我下班早些。”
他们作了安排。米尔德里德跟姑妈住在赫尔内希尔。歌剧8点开始,因此他们必须7点吃饭。她建议他在维多利亚车站二等候车室接她。她没有高兴的表示,她接受人家的邀请像对人家施恩似的。菲利普有点恼火。
LⅦ 菲利普提早将近半小时来到维多利亚车站,坐在二等候车室。他等呀等,而她没有来。他开始焦急起来,走进车站,观看正在进站的郊区列车。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仍然见不到她的影子。菲利普不耐烦了。他走进其他候车室四下查看,突然,他的心猛地一震。
“你在这儿,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你倒说得出口,让我久等了。我正想折回去呢。”
“可是我们说好到二等候车室。”
“我没说这样的话。我能够坐在一等候车室,干么要坐在二等的呢?”
菲利普相信自己没听错,但他二话没说,他们一块登上一辆出租马车。
“我们上哪儿吃饭?”她问。
“我想去艾德尔菲饭馆,你看合适吗?”
“上哪儿吃都行。”
她粗声粗气地说。因为菲利普让她久等而憋了一肚子气。菲利普想与她拉话,她却爱理不理。她穿一件深色粗料的长斗篷,头上盖着钩针编织的披巾。他们来到饭馆,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来。她满意地环视一下四周:桌上的红色蜡烛灯罩、金灿灿的装饰品和一面面的镜子,房间显得很豪华。
“这儿我从未来过。”
她向菲利普嫣然一笑。她已将斗篷脱掉。他见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方领外衣,头发比先前梳得更加考究了。他要了香槟,见酒端上来,她的眼睛亮了。
“你太浪费了。”她说。
“因为我定了香槟酒吗?”他毫不在乎地反问道,好像他向来只喝香槟似的。
“你邀我上剧院时我感到意外。”
谈话进行得不太顺利,因为她好像没有多少话说。菲利普不安地意识到,他并没有使她高兴。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说话,眼睛盯着其他顾客,无意掩饰对他的不感兴趣。他开了一两个玩笑,可是她却一本正经。只有当他谈及茶馆里的其他女招待的时候,她才活跃起来。她受不了女经理的气,反复地数落着她的种种不是。
“无论如何我受不了她的气,也受不了她的那副臭架子。有时,我真想当着她的面揭她的老底,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什么事?”菲利普问。
“唔,她不时跟一个男人上伊斯特本度周末。有一个女招待的姐姐已出嫁,有一回同她丈夫上那儿撞见她,女经理和她住在同一个公寓里,还戴上了结婚戒指。就我所知,她不曾嫁人。”
菲利普为她斟酒,希望香槟能使她温存些。他渴望这次小夜游能获成功。他注意到,她握刀叉就像拿笔杆似的。喝酒时翘起小指。他换了好几个话题,可是都很难使她开口。他记得她跟那个德国人谈笑风生,好不亲热,实在可恨。吃罢饭,他们去听歌剧。菲利普是个很有教养的年轻人,蔑视音乐剧。他认为剧中的玩笑庸俗轻浮,曲调平淡无奇。在他看来法国的音乐剧要好得多、可是米尔德里德却听得津津有味;笑得直不起腰。听到了兴奋处,不时瞟菲利普一眼,跟他交换一下愉快的眼色,拼命地鼓掌。
“这儿我来过7次了,”第一幕演完后她说,“再来7次我也愿意。”
她对周围头等座位的女人很兴趣,告诉菲利普,哪些人搽脂粉,哪些人戴假发。
“太可怕了,这些西区人。”她说。“不知道她们怎么能够干得出来。”她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我的头发都是真的,每一根都是。”
没有一个是她看得上的。每谈到一个人,她总是说些不好听的话。菲利普感到惴惴不安。他想,她第二天会告诉茶馆里的女招待,说他带她出去,把她烦得要命。他不喜欢她,可是,又不知何故,想跟她在一块。在回家的路上他问道:“你玩得痛快吗?”
“那还用说。”
“哪天晚上再跟我出去好吗?”
“可以。”
他无法从她那里得到比这更亲热的话了。她的冷漠把他气疯了。
“听起来好像你去不去都不在乎。”
“哦,你不带我出去,别的小伙子也会带我去。我从来不稀罕。”
菲利普默然。他们来到车站,他上票房。
“我有月票。”她说。
“假如你不介意,我送你回去,太迟了。”
“哦,要是这样能使你高兴,当然可以。”
他先替她买了单程票,又为自己买了来回票。
“好啦,你并不小气,我应该替你说句公道话。”当他打开车厢门时,她说道。
当别的乘客进来,不可能谈话时,菲利普不懂得心里究竟是高兴呢,还是遗憾。他们在赫内尼希尔下车。他陪她到了她住处的街口。
“我们在这儿分手吧,晚安。”她伸出手来说道,“你最好不要送到门口。人言可畏,我不愿让人讲闲话。”
她道了晚安匆匆离去。黑暗中他可以看见那条白披巾。他满以为她会回过头来,可是没有。菲利普看她走进那幢屋子。过了一会儿,他走过去打量了一番,那是一幢整齐、普通的黄砖房子,同街上别的小屋一模一样。他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不久,顶楼的窗户暗了。菲利普慢慢地逛回车站。这个晚上他一直很扫兴,他感到又气又恼、无限悲哀。
他躺在床上,似乎仍然见到她坐在列车的角落,头上披着钩针编织的披巾的样子。不知道他再见到她之前,如何打发这段难挨的时光。他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她那张瘦削的脸,纤巧的容貌和苍白得呈绿色的皮肤。跟她在一块他不愉快,然而离开她也不愉快。他想坐在她身边看她,他想抚摸她,他想……他想起这个念头,没有想完,突然,他全然醒来……他想吻她那张瘦削苍白的小嘴唇。终于他明白过来了,他爱上了她。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过去常常想到恋爱,他反复想象着这么一个场面。他见到自己来到了舞厅,目光落在一群正在聊天的男女身上,其中一个女郎回过头来,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他屏息着,她喘着气,他们的心都在燃烧。他木然地立着。那修长的身材,黝黑的皮肤,乌黑的眼睛,漂亮极了。她穿着白色舞衣,黑发上的宝石闪闪发光;他们相互凝视了片刻,忘记了周围的人。他径直向她走去,她也纤步向他挪近。双方都觉得寒暄的俗套是多余的。
“我一生都在寻找你。”他说。
“你终于来了。”她喃喃道。
“跟我跳舞好吗?”
她投入了他伸出的双臂,他们一道翩翩起舞(菲利普总是想象自己没瘸)。她跳得太好了。
“我还没有跟像你跳得这么好的人跳过舞呢。”她说。
她放弃原来的安排,他们跳了一个通宵。
“我为等你而感到欣慰,”他对她说,“我知道最终一定会遇到你。”
舞厅里的人们呆呆地盯着他们,他们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