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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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分钟,望着大海,海水又黄又浑浊(谁知道这会儿她在想些什么)。而菲利普则寻找扁平的石块打水漂。然后,他们慢慢往回走,路过邮电局看准钟点,又朝坐在窗边缝衣服的医生的妻子威格拉姆太太点点头,这才回家。
下午一点吃午饭。星期一、二、三有牛肉、烤肉、肉丁和肉馅,星期四、五、六吃羊肉。星期天吃一只自己养的小鸡。下午菲利普做功课,拉丁文和数学都不大懂的伯父教他这两门课,伯母教他法语和钢琴。她对法语是无知的,但她的钢琴勉强可以为自己唱了30年的老掉牙的歌曲伴奏。威廉伯父常常告诉菲利普,当他还是副牧师时,他的妻子可以熟唱12首歌曲,人家一邀请,她马上就能唱。现在牧师住宅举行茶会她也还唱。凯里邀请的人极少,他们的茶会总是包括副牧师、乔赛亚·格雷夫斯和他妹妹、威格拉姆大夫和他妻子。茶后,格雷夫斯小姐弹一二首门德尔松的《无词歌》,凯里太太唱《当燕子往回飞的时候》或者《跑呀跑,我的小马》。
凯里家并不常举行茶会,准备工作使他们头疼,客人一走,他们感到精疲力竭。他们宁可自己品茶,用完茶点他们就玩玩十五子棋。凯里太太总有意让丈夫赢,因为他一输就懊恼。8点吃冷夜餐,这是顿剩饭。玛丽·安用了茶点后就不喜欢再干什么了。凯里太太帮助收拾餐具。凯里太太一般吃面包、奶油,然后,再吃点炖水果。牧师则加一片冷肉。一吃过晚餐,凯里太太马上按晚祷铃,尔后菲利普去睡觉。菲利普执意不让玛丽·安脱衣服,反抗了一阵子后,他才赢得了自己穿衣脱衣的权利。9点钟,玛丽·安拿进一盘鸡蛋。凯里太太写上每个蛋的下蛋日期,并将数字记在本子上,然后,挎着餐具篮上楼。凯里先生继续读他的旧书。钟一敲十点,他站起来,熄了灯,跟着妻子去睡觉。
菲利普刚来时,曾一度很难确定哪天晚上洗澡。自从厨房的锅炉出了毛病,热水供应是个难题。所以两个人同一天洗澡是不可能的。布莱克斯特伯尔唯一有洗澡房的是威尔逊先生,人们觉得他有意摆阔。玛丽·安星期一晚上在厨房洗澡,她喜欢干干净净开始新的一周。威廉伯父不能在星期六洗澡,因为第二天工作繁重,而且他洗完澡总觉得累,所以他星期五洗。凯里太太也因同样的理由星期四洗,看来星期六似乎理所当然地轮到菲利普了,但玛丽·安说星期六晚上她不能让炉子一直烧着,星期天要做那么多饭菜,还要做馅饼,天晓得还有多少事。她觉得星期六不适宜给这孩子洗澡。显然,菲利普自己不会洗。凯里太太不好意思给男孩洗澡,牧师又要准备布道,然而牧师定要菲利普洗得干干净净迎接主日——星期天。玛丽·安说她宁愿滚蛋,也不愿增添这一累赘,她不期望在干了18年以后还把这许多事推给她。菲利普表示不需要别人替他洗,他自己可以洗得很好。这样一来问题就解决了。玛丽·安又说她敢断定他自己洗不干净,与其让他脏着身子,倒不如自己累死累活地干,哪怕是星期六晚上——这倒不是因为孩子要去谒见主,而是因为她忍受不了一个洗得不干不净的孩子。
Ⅶ 星期天是个多事的日子。凯里先生总是说他是教区里唯一每周工作7天的人。
全家比平时早半小时起床。玛丽·安8点准时过来敲门,凯里先生说,休息日牧师是不能睡懒觉的。凯里太太比平时穿衣服的时间要长,9点钟才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下楼用早点,比丈夫稍快了一步。凯里先生的靴子放在炉前烘,祷告也比平时长,早餐也更丰盛。早餐后牧师着手准备圣餐,把面包切成薄片片。菲利普得到剥面包皮的特许。凯里先生叫菲利普到书房里去取大理石压纸器,凯里先生用压纸器把面包压得又薄又软,然后又切成小方块。数量多寡得视天气好坏而定。刮风下雨,气候恶劣,做礼拜的人几乎寥寥无几;风和日丽,天气特好,虽然来了很多人,但很少人留下来用圣餐;气候十分干燥,使步行到教堂成为一件乐事,但这种天气又算不上太晴朗,以至人们不急于离开教堂去度假。这时候,用圣餐的人数最多。
随后,凯里太太把圣餐盘从餐具室的食橱里搬出来,牧师便用羚羊皮把盘子擦亮。10点,马车开到门口,凯里先生穿上靴子。凯里太太花了好几分钟才戴上无边女帽。这时,牧师已披上宽大的斗篷,候在门厅里,那副表情犹如一位古代的基督教徒,正要被领人竞技场似的。
奇怪的是,他们结婚30年了,妻子星期天早晨还是不能按时准备好。终于,她穿着黑缎子外套来了,不管什么时候,凯里先生都不喜欢牧师的妻子穿上花花绿绿的衣服,到了星期天,他更非要妻子穿黑衣服不可。凯里太太不时和格雷夫斯小姐私下合计,才有勇气在无边帽上插一根白羽毛或一朵粉红色的玫瑰。牧师还是主张把那些拿掉。他说他不愿意同穿红戴绿的女人一起上教堂。凯里太太只能因自己是个女人而叹气,又因为自己是妻子而顺从。就在他们快上马车时,牧师突然记起还没有人给他拿鸡蛋,她们明明知道为了布道时能声音宏亮,他需要吃一个蛋。屋里有两个女人,却没有一个替他着想。凯里太太责怪玛丽·安,玛丽·安边回嘴说她不能什么都记住,边赶回去取蛋。凯里太太把蛋敲进一杯雪利酒里,牧师一口将蛋吞下去。圣餐盘装进马车,他就动身了。
马车是从“红狮”车行雇来的,散发出一股烂稻草的怪味。两个窗户都关着,生怕牧师感冒。教堂司事在门廊等候取圣餐盘。牧师往法衣室走去,凯里太太和菲利普便在牧师家属席坐下来。凯里太太在自己面前放了6便士的硬币,她每次习惯将它投在圣餐盘里。并且为了同样的用场,也给菲利普一个三便士。教堂渐渐坐满了人,礼拜开始了。
布道期间,菲利普变得厌倦起来,他一坐立不安,凯里太太便用一只柔软的手按住他的胳臂,以责备的眼光盯着他,最后圣歌唱完,格雷夫斯先生手端圣餐盘,从每个人身边一一走过去时,他才高兴起来。
做礼拜的人走了以后,凯里太太走到格雷夫斯小姐的座位前,边等候两位先生,边跟她聊天。菲利普跑到法衣室,伯父、副牧师和格雷夫斯先生都还穿着白色法衣。凯里先生把献祭剩下的圣餐给了他,并告诉他可以吃。过去,凯里先生习惯自己吃掉,因为假如把它扔掉似乎是亵渎神灵的。如今由于菲利普的好胃口就分担了他的职责了。尔后,他们数盘里的捐钱。几乎都是6便士和3便士的小银币,老是只有两先令,一枚是牧师放的,另一枚是格雷夫斯放的。有时还有一枚两先令,格雷夫斯会告诉牧师这是谁给的。一般是到布莱克斯特伯尔的陌生人给的。凯里先生心里纳闷,这位施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不过这一不加思索的举动已被格雷夫斯小姐看到了,并能告诉凯里太太这个陌生人是从伦敦来的,他已结过婚,而且有了小孩。在乘马车回家的路上,凯里太太又把这件事转告凯里先生。于是牧师决定去拜访他,要求他为附设的副牧师协会捐款。凯里先生还查问了菲利普是不是听话。凯里太太则答非所问,说威格拉姆太太有件新斗篷,说考克斯先生没来做礼拜,又说有人认为菲利普斯小姐已经定婚了。抵家时,大家都觉得理应美美地吃一顿丰盛的午餐。
尔后,凯里太太进屋休息,凯里先生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盹儿。
他们5点用茶,牧师又吃个蛋以便晚祷能支撑得住。凯里太太不做晚祷,因此玛丽·安可以去参加。但是凯里太太照样念念祷文,吟诵圣诗。凯里先生晚上是步行去教堂的,菲利普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边。黑夜里沿着乡村羊肠小道行走,使他印象特别深刻。远处,灯火辉煌的教堂渐渐地靠近了,似乎显得异常亲切。起初他对伯父还怕生,逐渐地就习惯了,将手放进伯父手里,觉得有人保护而走得更自在了。
他们一回到家就吃晚饭。凯里先生的拖鞋已经备好,放在炉子前面的脚凳上。菲利普的拖鞋放在旁边。一只是一般小孩的拖鞋,另一只则是特制的畸形鞋。他上床时感到非常疲倦。玛丽·安给他脱衣服他也不反对了。为他盖好被子后她吻了他一下,他开始喜欢她了。
Ⅷ 菲利普一直过惯了独子的孤寂生活,因此在教区的生活并不比母亲在世时更孤单。他和玛丽·安交上了朋友,她是渔民的女儿,35岁,圆胖,个矮,18岁就到教区当佣人,这是她帮佣的第一户人家,她也不打算离开,但她时时把可能出嫁作为对付胆小怕事的主人和主妇的一张王牌。她父母住在港口街外的一所小屋,晚上没事时她要回去看望他们。她所讲的关于海的故事唤起了菲利普的想象力。小海港周围的那些狭窄的小巷由于他幼稚心灵的想象而变得更富有浪漫的色彩。有一天晚上,他问是否可以跟她一块回去,伯母担心他到那儿染上什么,伯父则说邪恶的交往会败坏良好的教养。他历来不喜欢渔民,嫌他们野蛮、粗鲁,又在小教堂做礼拜。然而菲利普感到在厨房比在会客室更自在,一有机会他就把玩具带到厨房里玩。伯母倒不在意。她是不喜欢杂乱无章的,虽然,她知道小孩总是不整洁的,这是预料中的事,但她倒宁肯他到厨房去捣乱。平时,要是菲利普稍微有点坐立不安,凯里先生就显得很不耐烦,说早该送他去上学了。凯里太太却认为菲利普上学年纪还太小,她同情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她想博得孩子的好感,可是做法挺别扭的。这孩子由于害羞,总是绷着脸来接受她一切友好的表示,这使她很伤心。有时候,她听到从厨房里传来刺耳的笑声,但她一进去,笑声戛然而止。当玛丽·安解释所开的玩笑时,他就涨红了脸。凯里太太所听到的解释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之处,也只是勉强地笑笑。
“他和玛丽·安在一起好像比和我们在一起还快乐,威廉。”她回到客厅,继续干针线活时说。
“可以看得出来,这孩子教养不好,要好好管教管教。”
菲利普到这儿的第二个星期天,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凯里先生照例午饭后进会客厅午睡,但心情不好,睡不着。乔赛亚·格雷夫斯那天早晨强烈地反对牧师用烛台来装饰祭台,这是他从特坎伯雷买来的很好看的旧货,他觉得烛台很漂亮,但是乔赛亚·格雷夫斯却说它们是天主教的玩艺儿,牧师对这一奚落耿耿于怀。爱德华·曼宁国教分离运动期间,他一直在牛津。他对罗马天主教多少有些同情。他乐意将布莱克斯特伯尔的低教会派教区的礼拜仪式搞得比通常隆重一些,在心灵深处他向往那里教堂的仪仗队和点燃的蜡烛。他不赞成仪式上焚香。他恨新教徒这个称呼,称自己为天主教徒。他常说,天主教徒前面要加个形容词,他们是罗马天主教徒;而英国国教具有天主教这个词中最好、最完美,最高尚的意义。一想起自己那刮得光溜溜的脸看上去像个天主教教士,他感到很得意。他年轻时具有一种苦行僧的风度,这种风度更给人一种“天主教教士”的印象。他常对人谈起自己在布隆涅的一次度假的事:(妻子因为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