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网-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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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小娃娃了,路易莎,”他说,“咱们在林肯郡的时候她就差不多是大姑娘了,而这是20年前的事啦,当时她背后拖着一条辫子。”
“她当时也许不超过10岁吧?”菲利普问。
“不止10岁了。”路易莎说。
“我想她当时是接近20岁了。”牧师说。
“哦,不,威廉,最多十六七岁。”
“那她早已超过30岁啦。”菲利普说。
就在这时,威尔金森小姐哼着本杰明·戈达德的一首歌,轻快地跑下楼来,她戴上帽子,正准备和菲利普出去散步。她伸出于来,让他为她扣上手套的纽扣,他笨手笨脚地扣着。觉得难为情,然而却颇有骑士风度。现在他们之间的谈话已无拘无束。
他们一面闲逛着,一面天南地北地聊着。她对菲利普讲起柏林的情况,他告诉她在海德堡的生活。他谈话时,那本来无足轻重的小事,现在讲起来却有了新的意义:他描述了在厄宁夫人寓所的房客;对于跟海沃德和威克斯的几次谈话,这时似乎很重要,他略加歪曲,以便显得荒唐可笑些。他对威尔金森小姐的笑声感到飘飘然。
“吓死我了,”她说,“你太会挖苦人了。”
接着,她又开玩笑地问他在海德堡是否有什么艳遇。他不加思索地,坦率地告诉她没有,可是她不相信。
“你太守口如瓶了,”她说,“到了你这样的年龄,怎么可能呢?”
他红着脸笑了。“你想了解的太多了。”他说。
“啊,我猜对了,”她得意洋洋地笑着,“看你脸都红啦。”
他感到高兴,因为她竟会认为自己放荡。他转换话题,以便让她相信,他还隐瞒了一桩桩风流韵事。他恨自己没有这样的经历,因为过去一直没有机会。
威尔金森小姐不满自己的命运。她怨恨自己不得不去谋生,给菲利普讲她母亲的一位叔父的事儿。她本想从母亲的一个叔父那儿继承一笔财产,可是他跟厨娘结婚,把遗嘱改了。她暗示自己早先家境的奢华,并且拿在林肯郡有马骑,有车乘的阔绰生活同眼下寄人篱下的穷困生活相比较。后来菲利普向路易莎伯母提起这件事,她告诉他,当她认识威尔金森一家时,他们不过只剩下一匹马及一辆单马拉的双轮马车罢了。这倒使菲利普有些糊涂了。路易莎伯母听说过那位有钱的叔叔,可是他已结了婚,并在埃米莉(威尔金森小姐)出生以前就有了孩子,她根本没有希望继承他的财产。威尔金森小姐把柏林说得一无是处,眼下她在那儿供职。她埋怨德国的生活粗俗乏味,并悲痛地将它和巴黎的丰富多彩的生活相比较。她曾在巴黎待了好几年,但没说究竟住了多少年。她曾在一名时髦肖像画家家里当家庭教师,画家娶了一个有钱的犹太人作妻子。在他们家里遇到了许多知名人士。她一口气说出了许多人的名字,菲利普听得津津有味。法兰西喜剧院的演员是他家的常客,吃饭时坐在她旁边的科奎宁①告诉她说,也从未遇见过一个外国人能讲这么地道的法语。阿尔方斯·都德②也常来,还赠送她一本《萨福》,他答应在这本书上写上她的名字,但她后来忘了提醒他。她迄今仍珍藏着这本书,并愿意借给菲利普看。还有莫泊桑也常常来,威尔金森小姐会意地看着菲利普,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多么伟大的人啊,多么了不起的作家!海沃德曾谈过莫泊桑,他的名气菲利普是熟悉的。
①科奎宁(1841—1909):法国著名男演员。
②都德(1840—1897):法国小说家,《萨福》是1884年发表的小说。
“他向你求爱了吗?”他问道。
这话似乎很奇怪地在他喉咙里哽住了,然而他还是问了。现在他非常喜欢威尔金森小姐了。她的谈话使他激动不已。然而他不能想象会有人向她求爱。
“好怪的问题!”她嚷道,“可怜的盖伊①,他每见到一个女人都向她求爱。这是他改不了的毛病。”
①盖伊:莫泊桑的名字。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温情脉脉地回忆着往事。
“他是个迷人的男子。”她小声说道。
稍微比菲利普有经验的人从这句话就可以猜出他们之间邂逅的场面:这位著名的作家应邀前来参加午宴,家庭女教师领着她教的两个身材修长的姑娘默默地进来了。主人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的英国小姐。”
“小姐。”
席间,著名的作家同男女主人交谈着,而这位英国小姐默默地坐在一旁。
她的话唤起了菲利普的更多的浪漫的想象。
“快把他的情况都告诉我。”他激动地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啦!”她真诚地说,可是那神态好像在告诉他:纵然写上三本书也写不完他们之间的风流艳史。
她开始谈起巴黎来了。她喜欢巴黎的林荫大道和参天树木,每条街道都优美雅致。爱丽舍宫田园大街的树木更是独特。他们现在坐在公路旁边的栅栏阶梯上,威尔金森小姐轻蔑地看着他们面前的几棵高大的榆树。还有巴黎的剧院:节目十分精彩,演技无与伦比。她那两个学生的母亲福约太太每次去试穿时装时,她常常陪她前往。
“哎,没钱多么痛苦啊!”她大声地嚷道,“那些漂亮的时装,只有巴黎人才懂得穿戴打扮,可惜我买不起!可怜的福约太太没有好身材。有时裁缝悄悄地对我说:‘啊,小姐,她要是有你这样风姿绰约的身段就好了。’”
菲利普这时才观察到威尔金森小姐体形粗壮,并为之感到自豪。
“英国的男人很蠢,他们只注意脸蛋。法国才是懂得爱情的民族,他们知道身段比脸蛋重要得多。”菲利普以前从未想过这类事,可是现在他观察到威尔金森小姐的脚踝又粗又难看。他迅速地将目光移开。
“你应该到法国去,为什么不去巴黎待它一年?你可以学法语,法语将使你变得老练起来。”
“那是什么意思?”菲利普问。
她狡猾地笑着。
“你去查查字典。英国男人不懂得怎么对待女人。他们太羞怯了,而男人腼腆是可笑的。他们不懂得如何向女人求爱,甚至对一个女人说她是迷人的,也免不了面红耳赤,露出一副傻相。”
菲利普觉得自己荒唐可笑,显然,威尔金森小姐期望他的行为与现在大不一样。这时,他要是能说出几句殷勤的,妙趣横生的话该多高兴啊。可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出来,即使真想出来了,也担心会闹笑话而说不出口。
“啊,我爱巴黎,”威尔金森小姐感叹地说,“可是我只好去柏林。我在福约家一直待到那两个姑娘出嫁。尔后,我就找不到事干了。后来,我在柏林找到这个职业。他们是福约太太的亲戚,我接受了。我在布雷达街有一小套公寓房间:它在五楼,一点也不体面。你了解布雷达街的那些贵妇人,是吧?”
菲利普点点头,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模糊地猜到一点,担心让她看出自己太无知了。
“可我不在乎。我太随便了,是吧?”她很喜欢讲法语,也确实讲得好。“在那儿,我曾经有过一次奇遇。”
她停了下来,菲利普催她讲下去。
“你也不愿把你在海德堡的奇遇告诉我呀,”她说。
“实在太平淡了。”他说。
“要是凯里太太了解我们在一块谈论这种事,真不知道她会怎么说的呢。”
“你想我怎么会告诉她呢?”
“你敢保证吗?”
他做了保证后,她告诉他,她的楼上住着一位学美术的学生,但她打断自己的话。
“你为什么不搞美术呢?你画得挺好的嘛。”
“还差得远呢。”
“那得由别人来评判。依我看,我相信你是个大艺术家的料子。”
“假如我突然告诉伯父说我要到巴黎去学美术,你难道看不出威廉伯父的脸色吗?”
“你可以自己作主嘛!”
“别想拿这些话来搪塞、改变话题了,还是把刚才的事说下去吧。”
威尔金森小姐微微一笑,继续讲下去。这个学美术的学生在楼梯上曾多次从她旁边经过,她并不怎么特别留意。她看出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并且还很有礼貌地脱帽致意。有一天她发现有一封信从门底下塞进来,这是他写的信,他告诉她,他爱慕她已有好几个月了,并且说他故意在楼梯旁等她走过。啊,这是一封很迷人的信!她当然不回信,可是又有哪一个女人被人奉承还能忍耐得住的呢?第二天另一封信又来了!写得妙极了,热情洋溢,扣人心弦。后来,她在楼梯遇到他时,真不知道眼睛该往何处看才好,他天天来信,恳求她见他。他说他晚上大约9点要来,她不知如何是好。当然,这是办不到的,他可以一个劲地按铃,但她是决不会开门的。可是,正当她全神贯注倾听铃声时,他突然站在她面前。她进来时忘记关门了。
“这是命运。”
“后来呢?”菲利普问。
“故事结束啦。”她回答说,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
菲利普沉默了片刻,心跳得厉害,心中翻腾着一个个奇怪情感。他依稀看到那黑洞洞的楼梯,那一次次的邂逅。他赞赏那些人的勇气——唉,他永远也不敢那样做——接着是那神不知鬼不觉的,几乎是神秘地摸进她的房间。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的风流韵事呢。
“他长得怎么样?”
“噢,仪表堂堂,迷人的小伙子。”
“现在还同他来往吗?”
菲利普问这话时,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待我坏透了。男人全是一路货色,你们无情无义,没有一个好货。”
“这我一无所知,”菲利普不无为难地说。
“咱们回家吧。”威尔金森小姐说。
ⅩⅩⅩⅢ 威尔金森小姐的那段风流事一直萦绕在菲利普的脑海里,尽管她缩短了故事情节,但她的意思是够清楚的。他有点吃惊,这类事情对已婚的女人倒还说得过去。他读过许多法国小说,也懂得,在法国这确实是司空见惯的。可是,威尔金森小姐是英国人,未婚;她父亲又是个牧师。接着他又想起,这个学美术的学生可能不是她的第一个,也不是最后的一个情人,他感到透不过气来。他从未这样地看待威尔金森小姐,竟有人会向她求爱,简直不可思议。由于天真无知,他对她讲的故事,就像从书本上所看到的东西一样深信不疑,像这类奇妙的事从来轮不到他头上,他感到懊恼。他竟没有什么可说的,多丢脸啊!他有些虚构力,这是事实,但是,能否使她相信自己寻花问柳,无恶不作,这他没有把握。他从书本上读到,女人是富于直觉的,她可以很容易地识破他在扯谎。一想起她的掩面窃笑他就满脸通红。
威尔金森小姐一边弹钢琴,一边以困倦的声音伴唱看。她唱的是马斯奈①、本杰明·戈达德②和奥古斯塔·霍姆斯的歌曲,这些对菲利普是新鲜的,他们一起在钢琴旁边玩了好几个钟头。有一天她想知道他是否有个好嗓子,非要他试试嗓音不可。她夸他有悦耳动听的男中音嗓子,并主动提出要教他唱歌。起初,他出于惯有的腼腆拒绝了,可是她一再坚持。于是,每天早饭后的一个合适的时间她教他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