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波愁-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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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农的身板仍然站得笔直,可是慈母柔情已经开始无声地融化他心里积冰,他有一种奔过去的冲动,但他捺住了,他想到了父亲,此刻他更能体会的是当年父亲的心情。他忽然想到,当年父亲跟姜凤台等人一齐刺杀武林盟主万山平时,推算起来正是姜媛离开的时间,父亲临阵退缩而将一生埋藏于草莽,一定跟这件事有关。他忽然开了口,声音冷漠得连自己也难受:〃既然你忘不了原来的人,就不该嫁给我爹。既然你嫁给了我爹,就不该再想原来的人!〃
姜媛涩然而笑,轻轻道:〃如果人的感情可以这样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罢了,事到如今,娘不求你理解原谅,你只要知道,我就是你的娘亲就行。〃她凄然一笑,又道,〃二十年离别,一旦相见,平淡至此,娘也无话可说。你去吧,江湖路险,多加小心。〃她背过身去,清瘦而笔直的背影自有一份不可侵犯的孤高。
宋雨农转身走了出去,他走得很慢,也许他内心深处并不想离开那令他渴慕了二十年的人,但是姜媛没有叫住他,为了父亲的尊严,他只能离开。他出了院门,游荡到了街上,夜深的街肆阒寂无人,只有幽灵般的更夫敲着梆子长声吆喝而过。
宋雨农又回到了老槐树下,他肯定姜凤台一定知道一些父母的往事。他嘴角挂着一抹奇特的笑容飞上树屋,可是树屋空空,姜凤台已经不在。他茫然孑立,一时间陷入了一种如梦如幻的境界。父亲从来没有提到过母亲,只有在他懂事后主动问起时,才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那时他已明白,人去很远的地方就是死了,所以他再也不问,不想触痛父亲的心。可是,母亲真的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而且就是救了他性命的神医廖寂!杀再厉害的对手都远没有这件事带给他的震惊强烈,这个时候,充塞他内心的愤懑、怨责渐渐退去,一种如获至宝的欢喜越来越深、越来越浓。他突然弹身半空,手舞足蹈地叫道:〃我有娘了,我有娘了,我有……〃
他的欢呼戛然中断,镇东忽然隐隐响起几声爆炸声,夜空里随即腾起浓烟,跟着火光大亮,远望去犹如一朵盛放的红花。宋雨农的心莫名地收紧,他像鸟一样飞了出去,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向镇东。仅仅一炷香时间,他就冲到廖寂医馆前,但还是迟了,不但医馆已烧得犹如火海,连毗邻的房舍都已烈焰飞腾。人们乱哄哄地哭喊着、叫嚷着、扑救着,只是收效甚微。
宋雨农呆了一呆,忽然纵身飞扑向医馆院子。众相惊呼中,半空中他的人被抱住了,一缕清凉的幽香吸进了他鼻端,令急火攻心的他无力挣扎。那幽香缈缈的人儿带着他旋身落地,再轻轻放开了他。大火在那人身后弥漫飞扬,那人的一袭白衣也被火光映照得如火如霞,披垂的长发闪耀着丝丝红光,在热浪蒸腾下无风而舞。宋雨农忽然咯出一口热血,喃喃道:〃是你?〃
贺喜喜脸上温柔而悲悯,看去真如观音菩萨一般。她柔声道:〃这样的大火之下,不管是人是物,都已成了灰了,你怎能如此冲动?〃宋雨农两眼已经充血,嘎声道:〃是谁?是谁放的火?〃贺喜喜微一沉吟,道:〃这火决非寻常的火,若我所料不差,乃是霹雳雷火弹爆炸引燃的,所以火势才这般又快又烈,无法可救。〃宋雨农大声道:〃霹雳雷火弹是河北霹雳堂赵家的,他们为何要来害我……害廖神医?〃贺喜喜叹了口气,道:〃你忘了,现任唐门掌门之妹唐淑就是霹雳堂赵轰的夫人,唐观花身上若有这雷火弹,可半点也不稀奇啊。他没有把握杀你,可能因此而迁怒于廖神医了。〃
宋雨农捏紧拳头转身而去,他并非去追杀唐观花,而是去拍开了一家酒店的门。若不立刻大醉一场,若不醉得失去知觉,心中的悔恨就会令他无地自容。很快,三坛烈酒就狂吞下肚,他果真醉了,烈酒化作泪水,纵横交错了满脸。
宋雨农在头疼欲裂中醒来,他的嘴已干得裂出了血口,他很想喝水,刚欠起身,一杯温凉的茉莉花茶就递到了口边,同时他的肩背被一只温软的手臂轻轻扶住。他看去,面前递水相扶的人还是贺喜喜。他在她手里喝了茶,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又已涌出眼眶。贺喜喜拭去他的泪,温柔如同母亲一样。宋雨农突然将头埋入她怀中,肩膀颤抖着恸哭起来。也许女人吸引男人的不仅仅是女性的魅力,更有那种母性的温暖,因为不管多么坚强的男人,心中总存有那种孩子似的脆弱的一面。
贺喜喜轻抚他的头颈,不胜柔情地叹了口气,道:〃你不要太自责了,我去火场仔细看过了,里面并无半点尸骸,除非霹雳雷火弹真能将一切化灰,否则,很可能廖神医当时根本就不在医馆内。〃宋雨农擦干泪抬起头来,憔悴的脸忽然放出了光辉,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吻,有些扭捏而又热烈地道:〃谢谢你。〃
如果说喜堂初见令他感到惊艳,树屋上的再见拨动了他的心弦,那么,此时的相对足以令他情根深种而无法自拔。可是,贺喜喜并没有娇羞地低下头,而是中箭似的跳了起来,脸色变幻着退至门边,然后像道白色的闪电一样夺门飞奔而去。
宋雨农心潮起伏地站起身,深呼吸平定下心情后,稳步走出了酒店。无论如何,他不会放过唐观花!
五 掌门劫
又是黄昏,唐门在火红的夕照里庄严如宫殿。唐观玉早已下葬,他不光彩的死因令唐恭没法将他多作停留,但儿子的尸体虽已入土,那音容笑貌反在心里鲜活起来。唐恭就坐在儿子的屋子里,反复咀嚼着丧子之痛。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我说过不吃晚饭了!〃唐恭恼怒地叫道。开门的人没有出去,反而走近前来,在他五步之外停住了。唐恭转过头来,微微一惊,原来进来的是唐观花。〃你回来了。〃他讷讷道,在这个儿子面前,他总有一些羞愧。
唐观花神情阴郁而莫测高深,他盯着父亲苍老而憔悴的脸,盯着那双微微游移的浑浊的眼,一时没有开口。唐恭道:〃玉儿的事你查得如何了?〃唐观花道:〃都是真的。我找到了宋杀,大哥是用他的'穿心莲子'对付的贺璋。〃唐恭老脸上微微一热,摆摆手道:〃你歇息去吧,贺家的事明儿再议……对了,宋杀死了没有?〃唐观花道:〃爹认为我该杀了宋杀?〃唐恭怒道:〃什么话!宋杀害了你大哥,你当然得杀了他报仇!莫非你竟没有动手?〃
唐观花默然,突然他吸了口气,道:〃爹,你该休息了。〃唐恭神色略转,放平了声音道:〃你去吧,我还想一个人静静。〃唐观花道:〃爹,你不要再做掌门了。〃唐恭霍地抬头瞪着儿子,大声道:〃你说什么?〃唐观花道:〃爹做了二十年掌门,也该做够了,孩儿请您三天内将掌门之位传让于我。〃
唐恭的眼角开始抽动,一根手指颤抖着指住唐观花,厉声道:〃畜生!你大哥刚死,你就来逼迫老父让位!出去!别让我看见你!〃
唐观花没有动,眼色阴沉,冷冷道:〃如果提出这要求的是大哥,爹会怎样?〃
唐恭语塞。是啊,如果唐观玉死而复生要求这掌门之位,他会不会答应?
唐观花黑瘦的脸终于流露出恨色,怪声道:〃爹一定会答应他的,是不是?只因是我,不管我为唐家做了多少事,爹也不想传位给我,是不是?在爹心里,恨不得死的人是我,是不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郁积心里二十多年的激愤再也不加隐藏,这使他的脸孔在似明似暗的房间里显得颇为狰狞。
唐恭猛地掴出一掌,〃叭〃的又重又脆地落在唐观花脸上。唐观花半边脸立即高高肿起,他的眼里甚至闪出一点儿泪,但那泪水还没滴下就干了。他冷冷盯着不住喘气的父亲,冷冷道:〃您可以打我,但您必须传位给我。〃唐恭冷笑道:〃我一天没死,你就一天别想做这掌门人!〃
唐观花忽然开始颤抖,颤抖着哑声道:〃你,你不要逼我。〃唐恭鄙夷地瞧着他,冷笑道:〃我知道你的功夫已经青出于蓝,但你如果胆敢忤逆犯上,唐门也决不会容你!不错,唐观玉是不肖,但他至少不会在亲生父亲头上动土!〃他充满威严地瞧着处境尴尬的儿子,唐观花黑脸涨得通红,瓮声瓮气地嚷道:〃爹当年的掌门之位是怎么来的?还不是逼死了四叔之后得来的。〃唐恭脸色一变,大怒喝道:〃你听谁胡说八道来?你四叔唐俭是当年铲灭我唐门大敌时死的,谁敢污陷在我头上?!〃他激怒得青筋暴突,唐观花至此不敢再言。唐恭鼓着眼睛喘息一阵,喝道:〃出去,鬼迷心窍的东西!给我好好儿反省去。〃
唐观花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院子里的蔷薇香氛馥馥,粉的白的花儿在霞光里织锦一般灿烂,他无心观赏,满心都是无力和空虚。他本以为他有勇气采取极端的手段来获得掌门之位,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他回到自己的屋里,拿出一陶罐烈酒自斟自饮起来。因为心情不好,他很快就有点儿醉了,醉眼蒙眬中,白衣仙子似的贺喜喜走了进来。
他翻着通红的醉眼瞧着那令他神智昏乱的女子,嘴里继续大口喝酒。贺喜喜没有动,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眼神里的一点若隐若现的轻蔑如针如刺。唐观花突然低声吼道:〃不许这样看我!〃贺喜喜讥讽地一笑,道:〃你要我像看大英雄那样来看你?你不过是个懦夫,一个只配永远被人轻视的懦夫!〃唐观花突然掷下酒罐,跳起身要将贺喜喜扣在两臂之中,这一扣之下双臂互撞,贺喜喜的身形业已不见,这时他才回过神来,适才的景象只是他的幻觉。可是,这一场由内心生发出来的幻觉令他重又有了力量。
三日后的夜里,唐门的第十一代掌门人唐恭死了,死在儿子唐观玉的房中,他死时的表情是那么伤感,两鬓是那么斑驳,没人怀疑他是因为唐观玉而死的,是啊,对于一个老人,最钟爱的儿子不仅死了,还死得那么不光彩,这样的打击确实未免太大了。
唐恭一辈共有五男一女,温、良、恭、俭、让五兄弟和六妹唐淑。唐温早在四十岁壮年时因酗酒过度而死,据说他的酗酒是因为在唐门中不得志所致。唐良出生时难产,生下来后就是个白痴。老四唐俭曾是唐门中最耀眼的人物,不仅长相英俊、气宇不凡,一身武功更是众兄弟中的翘楚,然而天妒英才,二十余年前在唐门消灭崛起于川南的暗器家族姜家时阵亡了,身后甚至没有留下子嗣。唐恭一死,掌门之位本应顺理成章属于老五唐让,但唐让当年在〃穿风射雨妙公子〃谢春阳飞刀下拣回性命后,他的雄心壮志就忽然消磨净尽了,从那以后,他也一直认为唐观花是唐门掌门的最佳人选。当唐老太太让大家议议掌门人选时,他立刻就提了唐观花的名。在他大力保举之下,唐老太太没有反对,其余众人也就更无异议。唐让亲自带领着几名子弟打扫布置家祠,以备次日新掌门祭祖就位。
大半日布置完毕,他疲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唐让的院里种满了竹子,风一吹便哗哗地响,听着这样的声音,唐让常常会感到一种超脱的快意。竹阴下有竹榻和竹几,唐让最爱在那里喝茶、乘凉,或小睡一回。这时他又歪到了竹榻上,头一靠上凉爽透气的竹枕,他的双眼就不自禁的阖上了。他感到有一阵的风声似有些不同,但他没在意,等他睁开眼来,他就吃惊得脱口惊呼了。
院里青石地板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紧闭双眼似在熟睡的男人。男人面色灰黄,一身寿衣,正是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