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萧十一郎-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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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沉默着,慢慢道:“这法子确实是可以将连城璧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毁掉,可是我却不准备这样做。”
玉如意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淡淡道:“因为我懒,懒得要命。”
萧十一郎不肯去做这件事当然不是因为他懒。
但真正是什么原因,他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有些事是他这样的男人不屑于做,也不屑于说的。
这是做人的原则。
原则也许并不一定是绝对正确的,但却绝不会轻易改变。
也许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原则,所以他才会与那些“君子”、“侠客”们不同。
高墙。
高墙上生满了凌乱的莠草。
青青的莠草,俯仰于暖暖的软风之间。
外面已是肃杀的严冬,但这里却还是温暖如春天。
因为“玩偶山庄”本就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就和“萧十一郎的家”一样神奇。
更何况,这里还有人。
人在高墙内,哀怨如远山上皑皑的白雪。
因为虽然看不见人,却能听到人抚琴的声音。
琴声哀怨而凄美,似是向人诉说着无尽的悲愁、无尽的孤愤,纵然是在这有鲜花、有绿叶、有阳光、有草木清香的园子里,亦如是在一望无际的广漠,刮着彻骨寒冷的北风,有一瓣清幽皎洁惨淡的残月。
萧十一郎还没有走到高墙边,整个人已先醉了。
他当然已听到了那如泣如诉的琴声。
他非但已听到了那琴声,而且也已分辨出那琴声的旋律却正是他的那首塞上人吟唱的牧歌。
只不过他唱的时候是高亢、激越、悲怆、粗犷,在墙内人的手底,那琴音却变得忧怨、凄婉、抑郁、细腻。
萧十一郎当然能想到这抚琴的人是谁。
其实,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曲子了。
在苏州躲了一年多,只要他到烟渚岛上,“临波小墅”旁,他就能听到这曲子。
现在,他重又听到了这曲子。
他竟仿佛有些木然,有些不知所措。
沈璧君就在高墙之内,只要越过高墙,就能看到她,就可以结束离别,开始相聚。
可是萧十一郎站在高墙下,角门边,他竟仿佛已没有力气推开那虚掩的木门。
他是不是害怕承受不了相聚的喜悦和激动? 。 想看书来
第十八章 疑似梦中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一刹那,萧十一郎只觉人生之中所有的情感全都袭上心头。
喜悦和悲怆、欣慰和孤愤、振奋和疲倦、还有那不由自主的激动和莫名其妙的平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四下里搜索着,寻找那琴声,那抚琴的人。
然后他就看到九曲桥后的八角亭里,正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人,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袭皎洁如秋月、清雅如春雪般的衣衫。
她的头发长几七尺,滑如丝缎,软如流水,压着她轻而柔软的衣衫直垂落腰际。
她的风仪恬静、温婉、清丽、高洁,美得可以扼住人的呼吸,凝住人的心跳,攫去人的灵魂,夺去人的生命。
就算是只看到一个背影,也让人忍不住以为是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偶而落脚在此。
她前面的一张石桌上,却正放着一张焦尾古琴。
玩偶山庄显然已改变了很多。
本来修剪得十分整齐平坦的绿茵草地,现在已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几乎掩去了那曲折的小径。
本来清澈的流水现在已变得浓绿。流水中本来有几枝极尽妍态的芰荷,现在已变得蓬乱不堪、败叶满池。
就连那女子端坐的八角亭,朱栏也已斑驳,绿瓦也已为杂草湮没。
整个园子看起来已颓败、残破、荒芜、朽废。
门“吱呀”开的时候,琴声也嘎然而止。
但那抚琴的女子却并未回过头来。
她的身体突然僵硬、停顿,仿佛已不能动作。
萧十一郎自从第一眼看到那女子的背影,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仿佛已被那女子用魔法紧紧拘住。
他站在门边,似已无力举步。
可是他的呼吸却已不稳、艰难、几于停顿。
过了很久,他才分开蒿草,慢慢朝着那女子走。
园子仿佛突然变得很静,静得可以清晰听到萧十一郎分开蒿草走路的声音。
那女子听到有人慢慢走过来,整个人都仿佛已颤抖了起来。
她的脖颈僵硬,还是没有回过头来。
萧十一郎慢慢走上九曲桥,慢慢走近那八角亭。
那女子的身子颤抖得更剧烈。
萧十一郎的脚步已停下来,眼睛痴痴望着那女子的背影,似在等待着。
这一刹那,天也在等待着,地也在等待着,白云也在等待着,微风也在等待着,玉如意和嫣嫣也在等待着。
这一刹那,这世上的万物都因为等待而停顿、凝结、驻足不前。
那女子终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来——
于是,萧十一郎终于又见到沈璧君了。
沈璧君的脸还是美得让人心醉。
可是她的目光却是一片静默,静默得仿佛已看透了荣辱,看透了生死,看透了尘世间的一切。
她凝视着萧十一郎,仿佛很陌生、很怀疑,仿佛还不敢相信真的是萧十一郎。
她静默,她怀疑,她不敢相信,也许只不过因为她等待得太多,失望得太多。
过了很久,她的目光才迎上了萧十一郎的目光。
几乎在同一刹那,萧十一郎的目光也迎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交汇,仿佛已被魔法镇住,再也分不开。
他们就这样互相凝视着,仿佛天地万物已不复存在,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璧君目中已蓄满了晶莹的泪花。
泪花滑落,沈璧君已冲过来。
沈璧君冲过来,扑进萧十一郎怀里,哭声已响遍了池塘、流水、假山、亭阁。
她紧紧抱着萧十一郎,紧紧抱着,就像是拥抱着已支离破碎的梦。就算是残梦,她也绝不能让他再从怀里溜走。
萧十一郎也紧紧抱着她,也抱得很紧,就像是要用他怀中的温热来抚慰她那颗久已千疮百孔的心。
哭,只有哭才是真实的。
只有哭才能证明一切。
人生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哭。
哭可以表达喜悦,也可以表达悲伤。
人可以为了任何事而哭。
能哭,非但是件奢侈的事,而且也是件幸福的事。
天地万物因为等待那痛痛快快的哭声而静默,又在那痛痛快快的哭声响起时将静默打破。
内心压抑已久的激情只有在哭声中才能宣泄,那无悔无憾的生命也只有在哭声中才能得到升华。
所以,哭才是永恒的。
沈璧君伏在萧十一郎怀里痛哭着,似是要将这两年来所有的委屈、哀怨、等待、煎熬、痛苦、磨难都哭出来。
一点不剩地哭出来。
萧十一郎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道:“莫哭,莫哭……”
可是这明明是哭的时刻,又怎么能不哭?
沈璧君痛哭着道:“可是……可是这两年来,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寻你寻得有多辛苦?”
萧十一郎反反复复道:“我知道,我知道……”
沈璧君哭道:“我本来以为你已死了,有好几次我都不想活了,可是我始终没有见到你的尸体,所以一直也不敢轻生。我心中一直保存着一份希冀和幻想,一直以为有朝一日你还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萧十一郎轻轻拥着她,喃喃道:“你真是个傻子,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替你拼掉逍遥侯,就是为了要你好好活着,你怎地总是想着要死?”
沈璧君道:“可是你若是死了,我怎么还能好好活着?”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不能?我死了,你岂非就可以回到无瑕山庄?回到你自己的世界?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用不着再担心有什么人来打扰你?”
沈璧君摇着头,凄然道:“原来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一点也不明白。你以为我回到我从前的世界,就可以活得很开心,很快乐?”
萧十一郎道:“难道不是?”
沈璧君道:“不是。”
她泪眼凝视着萧十一郎,道:“在我的心中,只要有你在身边,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无论是过什么样的日子,就算是要我去流浪,去过狼一般的生活,我也是快乐的。”
这是句很大胆的话,可是她却说得毫不犹疑。
一个像沈璧君这样的淑女,本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在她们那样的圈子里,一个有教养的女子应该随时都表现得矜持、含蓄和端庄,而绝不该是大胆、直率和露骨。
沈璧君本来也是那样的人的,可是现在却好像变了。
这种变化是怎样发生的?
倘若你最心爱的女子愿意放弃尊荣和富贵,愿意将一生都交给你,心甘情愿陪着你去流浪,你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可是萧十一郎却在苦笑。
他苦笑着,道:“你知不知道狼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沈璧君道:“我知道……”
萧十一郎叹道:“你不知道。你知道的只不过是一种象,而且是最最表面、最最肤浅的象。”
他脸上带着凄凉的笑,慢慢接着道:“真正狼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你只怕做梦也想不到。那绝对不是诗人笔下的诗、画家手底的画,那是一种漫长得让人发疯的绝望和凄惶,是一种让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孤独和无助,是一串串数不尽的打击和挫伤、拒绝和算计、鄙夷和冷眼,仿佛就是噩梦,却永远也没有惊醒的时候。倘若有人对你说狼的生活充满了冒险与刺激,充满了很洒脱的诗意,那么这个人一定没有真正过过狼的生活,因为当一个人真的变成狼并且开始流浪的时候,就会发现那种境地简直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忍受和适应的。你不能挣扎、不能奋斗,你没有力气,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寂寞如黑暗一般吞噬掉你生命中最后一丝活力,你却偏偏连一点法子都没有,可是你还是只好不停地向前走,虽然你从来也不知道命运会让你拥有什么,得到什么,但你却不敢停下来休息,因为你生怕你会从此丧失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沈璧君沉默着,轻轻道:“可是,我不怕,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而且……”
她突然仰起头,凝视着萧十一郎的眼睛。
她的语声突然变得坚定,一字一字道:“而且,无论是什么样的痛苦和绝望,无论是多么可怕的孤独和寂寞,我都愿意与你共同承当!”
这是句更大胆、更露骨的话。
听了这句话的人,不被感动的却不多。
萧十一郎只觉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忍不住紧紧将沈璧君抱在怀里,紧紧拥抱着那份激烈的感动。
因为只有他知道,一个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多么的不容易。
沈璧君这句话虽然只不过寥寥数十个字,但她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内心深处早已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激烈的矛和盾的撞击。这种撞击也许比这世上任何一次战争都来得残酷,也许比